屁帘儿

偶尔看见了文化行者马未都的《屁帘儿风筝》一文。不长，干脆直引如下：

“过去没有尿不湿，幼儿都穿开裆裤，为的是随时随地大小便方便快捷。但开裆裤漏风，幼儿的屁股往往被风吹得通红，严重的还皴皮裂口，皴了屁股特疼，家长怕小孩屁股受罪，发明了屁帘，即屁股后面加块门帘儿。

“风筝有千万种，最简单的一种俗称“屁帘儿”，借用门帘儿的名字而已。我小时候风筝都是自己糊制，想办法弄根竹竿，用刀劈开再劈开，劈到不能再劈为止，然后先扎成一个长方形，中间再加固出一个乘号，这个类似对角田字的竹框架就是“屁帘儿”的骨架，糊上纸以后，再在下部粘上三根宽纸条，中间长两边短，然后就神气十足地出门得瑟去了。

“屁帘儿的风筝没那么容易飞起来，飞不起来时就要找它的毛病，加长或截短屁帘儿底下的拖带。每次不反复折腾几下，屁帘儿飞不上天。风筝飞不上天搁谁都急，于是乎就以快跑替代飞不起来的弱点，让屁帘儿短暂地上天一会儿。我小时候老久弄不懂一个道理，风筝能飞的一松手就飞，不能飞的跑断腿也无济于事。你一停下来，屁帘儿就栽跟头似的一头掉在地上，很是狼狈。

“放风筝是很古老的文化传统。春秋战国时期就有了，起点特高，最初是木头的，东汉蔡伦发明纸以后慢慢改名叫“纸鸢”。唐宋时期流行，《清明上河图》就有描绘，唐人还写过《纸鸢赋》。而我最喜欢的诗句到是一首清人写的诗：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这状态实在写绝了，可惜此风筝非彼风筝，屁帘儿难比纸鸢，简易难看，缺乏情趣，但就是这样一个缺乏情趣的风筝——屁帘儿，却也带着我的儿童梦想上过蓝天，给我儿时带来过无尽乐趣。

之所以直接引来，并不完全是出与对马未都的文化学成就的羡慕，更重要的一点是：早先敝乡的“屁帘儿”与马之认知几乎完全不同，在此需要辩解一下。

说来可能大家伙儿有点发笑，因为敝乡的“屁帘儿”是真正的“屁帘儿”或者叫“粪帘儿”，具体指：一，给马车上驾在车辕里的马（或骡子）屁股后加一块粗糙的麻布，意在防止辕马放屁直接熏到驭手或拉粪时直接溅到坐在辕盘子上的驭手，二者距离实在是太近了。二，也有那种生性勤俭的农人赶着马骡驴牛上田间的路上给牲口屁股处套上一个粪兜，目的是不让粪直接遗在路上。或曰：这老农比现在的城市养狗者遛狗时不拾掇狗屎的行为都高尚。哈，可以这么说。不过老农的目的在于自家的（骡马）粪不外流，不肥别人田。唉，说来都是一个穷字给闹的。彼时的化学肥料还很少，即是有农人也买不起，而庄稼不施肥又不行，于是就有了这种“自己拉屎自己兜着”的小小设施。说来也不嫌丢人，笔者幼时，上小学前，还专门拾过牲口粪呢——有时单独，有时和其他小朋友一起。此活计主要是冬天干，夏秋季呢主要是割草。拾粪这个受人鄙视的活儿彼时的大部分同龄孩子没干过。

此外，敝乡人嘴里的“屁帘儿”还有一指，那就是日本鬼子戴的帽子上总是有两片垂下来的布帘，看上去很是怪诞，颇像马屁股后的“粪帘儿”，也被敝乡老老少少称作“屁帘儿”，口吻有点嘲笑的意味。笔者幼时，听长辈讲日本人入侵至本地时的情形，便不时提及“屁帘儿”。据说其在ri本的正式名称叫“遮风襟”。

至于老北京把风筝俗称为“屁帘儿”，电视剧《大宅门》里白景琦想收购孙爷爷的店，遭孙爷爷拒绝：“你树你的大旗，我这挂个屁帘子也算面旗；你立你的山头，我这拍个坟包也算是一个山头。”孙爷爷以屁帘和坟头自喻。等于说，该地人习惯把清明节时插在坟头上的招魂幡也称为“屁帘儿”。这些在敝乡是绝不会有的事情，笔者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

纵观“屁帘儿”在敝乡人的语境里，一是该词具有口语化，俗称化的特点以及一定的讽刺意义在其中，二是“屁帘儿”被赋予了可笑的，怪诞的，有不如无的语义。适才闲看手机小视频，其中有一段女子器乐合奏，在笔者这个外行听来，演奏甚是精湛。只职司扬琴的女子不知为何在鼻头一下弄了个类似珠帘的装饰，感觉让人极不极不舒服，甚至有一种想呕吐的感觉，大概还是内心里那个“屁帘儿”在作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