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期间,米兰还多次向黄团长求情,放孩子一马,孩子练功学艺又没影响做饭,为啥还要处处干预呢?
剧团的老戏终于开排了,四个老艺人可以施展拳脚、努圆膀子大干了。首排的是《逼上梁山》。“说戏”的是四个老艺人。古存孝总负责,苟存忠说旦角戏,周存仁说武戏,裘存义说文戏和龙套戏。因为用人很多,易青娥这个“黑板撒”还混了个“跑龙套”(群众演员)的角色。结果,该上场了,自己却睡着了,严重责任事故,为此她还写了一份检查。这就是一代名伶小皇后的第一次登台亮相。
(六)在一次练拿大顶时,苟存忠的一席话,给了易青娥莫大信心,也由此使她的命运在慢慢发生着改变。苟存忠说:“老师为啥看上你了,一来觉得娃乖。小小的就活得没别人顺当。娃可怜,但可爱。有些娃看起可怜,也可憎得很,一身的瞎瞎毛病,老师不喜欢。二来觉得你有潜力,就是你们这一批学员在女孩里面,你是能真正挑起梢子的人。三是老师看你能吃苦。这是唱戏这行的本钱,不吃苦中苦,哪能人上人呢?”他还说:“娃呀,你要学不成,老师我真就拿一根绳上吊了,并且一定就吊死在这灶门口。说到做到。”苟存忠这番话,一下打通了易青娥的“任督二脉”,她扑通一声跪在了老师脚下,发誓这个师父认定了。从此易青娥进入了学戏的“娃疯啦”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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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老艺人发现易青娥这个好苗子,便暗里使劲,精心培养,精雕细琢,偷偷地为易青娥量身打造,排出了折子戏《打焦赞》。这是一折杨家将戏。之所以要教《打焦赞》,苟老师是有一套说辞的。苟老师说:“娃,我想来想去,还是想先给你教《打焦赞》。一来这是个武戏。演员第一次演出,最好都是武戏,能用上功。不管将来唱文、唱武的,拿武功打底子,都没坏处。武戏特别讲究精气神。二来《打焦赞》的杨排风,是个烧火丫头出身。你了解烧火丫头的禀性,容易把握角色……”四个老艺人把朱继儒副团长请来,朱团长看后,大吃一惊,握着易青娥的手连说好!好!好!但就是迟迟登不上正式舞台。把四个老艺人气得直骂“老滑头”。其实一切都是黄正大在作梗。
(七)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的。紧接着是下乡演出,易青娥与大厨二厨肯定是要先行的。晚上易青娥在舞台临时打了个铺就休息了。厨师平时都养成早起的习惯,看时间还没有到烧火做饭的时候,她就拿起家伙,开始在舞台上练起棍花来。不曾想,一会儿功夫就吸引了满场的演职人员,没想到的是被当地拿事的小头头看见了,当下就要剧团安排这个娃的戏,并且就要娃耍棍的戏。《打焦赞》就在一个乡下舞台亮相了。演出十分成功,易青娥感受到了一个主角非凡的苦累,甚至是生命极端绞痛。但也体验到了一个主角,被人围绕与重视的快慰。她第一次听到了朱副团长的表扬:“这娃出来了!只要是好锥子,放到啥布袋里,那尖尖都要戳出来的。”易青娥这时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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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易青娥这好锥子,把布袋戳了个大窟窿,但朱副团长不拿事,黄团长不松口,四个老艺人心气炸了也没用。四个老艺人气归气,但毕竟是黄土埋到脖颈的人了,便鼓励易青娥不要放弃,师傅继续给咱娃打磨“锥子尖尖”。把《杨排风》整本戏排出来,不信把这些阎王小鬼震不翻。
就在戏排得正得劲的时候,胡彩香的竞争对手米兰调走了。胡彩香因为与胡三元有一腿,黄团长不待见,便把胡彩香从主角位上拉下来,扶起了米兰。为此,两人没少吵没少闹,关系时好时坏,在争主角问题上你死我活、有你没我。但在对待易青娥问题上,又表现出极度的大度、热情,不惜一切教易青娥学戏。米兰明白,这都是环境惹得祸,惹不起,躲还不行吗?米兰嫁到了西京城,嫁了个大她十几岁的老公。走时还没忘胡彩香,把她的穿衣境送给了胡彩香。其它的生活用品几乎都送给了易青娥。胡彩香是刀子嘴豆腐心,这个时候,她才明白:我们这是何苦呢!为唱戏,为争主角,把十几年的姐妹情分,就争成了头不是头、脸不是脸的。
(九)米兰走后不久,胡三元这个不安静因素回来了。因为有立功表现,提前一年释放了。回来时,有两个警察护送着,端直进了黄团长办公室,其中一个是劳改场负责人,是向黄团长求情,建议团里能给胡三元一碗饭吃。黄没有答应。当天晚上,剧团突然就加强了巡逻,赫大锤之流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后来,胡三元在食品公司找了份搬运工工作,勉强混个肚儿圆。
胡三元知道赫大锤和他不对卯,黄团长又处处设局陷害,这次回来刚刚安静下来。可冤家路窄,黄正大又调到食品公司当经理了,虽然全团同庆,但他这个临时搬运工肯定是干不成了。黄正大调走,最先是朱副团长告诉老艺人苟存忠的,苟存忠立马告诉了古存孝、裘存义、周存仁和易青娥。中午他们美美的咥了一顿饺子,四个老艺人喝得酩酊大醉。苟存忠还吸吸溜溜地大哭起来,说:“在这个世界上,能吃下我娃这般苦的人,已经没有了,不过,这苦也没白吃,我娃总算熬到头了。我娃这浑身的伤痛,就算伤得痛得都值了。”
她舅胡三元和胡彩香,也在胡三元租住的破烂仓库里以更特别的方式庆祝呢!这里不提,但这里有几句话还是很精彩的。胡彩香说:“其实你舅是个可怜人。一辈子吃尽了亏,而且是吃了大亏,可挨了棍子,从来也不记打。”“狗日的就是个丧门星,简直把我弄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可有啥办法,你看他被火药烧成那个鬼样子,从监狱放出来,我不待见,又有谁待见这号活鬼呢!”她还说:“宁州剧团就是让黄正大夫妻俩搅黄的,既不懂戏,还自以为是,就是武大郎开店。尤其是爱整人、害人,拉一帮的打一帮。”
最恶搞的还是胡三元,黄团长离开剧团那天,朱团长等领导来送别,胡三元突然不知从哪儿窜出来,拿着一根竹竿挑着很长很长的鞭炮放起来。从黄团长走出家门,到护送出了剧团大门,鞭炮声一直没有停下来。这个杀黄正大的心都有的胡三元,今天终于好好地泄了一次私愤。不过说公道话,黄正大是一个清廉俭朴、生活作风过硬(媳妇盯着、看着、监督着)的公务员。
(十)新人新气象,朱继儒当团长了。朱团长送走黄正大之后,立马通知开会,出台了“朱五条”,其中一条就是:把易青娥从炊事班临时调到演员训练班工作。宁州剧团有希望了,易青娥终于熬出头了!
按照“朱五条”要求,《杨排风》大年初一就要上演。四位老艺人表态,戏没麻达,保你一炮走红,但敲鼓师必须换人,赫大锤敲不了,如果让他敲,这本戏就日蹋咧。古存孝说:“谁要是能把赫大锤培养成一个好敲鼓的,我古存孝就敢吹牛,我能把团里养的那两头猪,一头培养着敲大锣,一头培养了吹喇叭。”在四个老艺人的死缠耐打下,胡三元终于回团敲鼓了,但朱团又提出了两条,一条是这是临时的,二条是把嘴夹得紧紧的。
胡三元有了用武之地,就跟四个老艺人一起,没明没黑,硬是把这部大戏盘活成一条有形、有气、有神的龙。大年初一晚,一炮打响,宁州剧团一下给火起来了。这次演出成功,最大的受益者无疑是易青娥,几乎一夜之间,成了全县的大名人。(易青娥这时18岁)
人怕出名猪怕壮。易青娥一炮走红后,掌声和荣誉纷至沓来,一是解决了住处问题,不在一个人住在灶房了。她和周玉枝、惠芳玲分到了三人一间的宿舍。他舅也沾她的光,团里给了一间八平米的小房子。二是县上开“两会”,立马把她推选为政协常委。她还不知道这是干啥的,朱团长笑着说:“真是个瓜女子,这是政治待遇,不仅是给你个人的,也是给整个文艺界的。”正月初六,她娘胡秀英、姐姐来弟,弟弟存根(五年前生下的)也来看她了。原来的“赔钱货”一下子成了香脖脖。有好就有坏,有得就有失,就在这当口,各种无中生有的摇言、传言也是满天飞,说得有鼻子有眼,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一下子就把易青娥打蒙了。
接下来,是乡下巡演两个多月,演了五十多场,走遍了宁州县的山山水水。紧接着又是全区会演。团里又排了一部大戏《白蛇传》,主角白娘子毫无悬念落在了易青娥身上。白娘子的戏很重,不仅要翻、要打、要唱,而且还要有很好的“水袖”(“水袖”是《白蛇传》的绝活)。男主角许仙非封潇潇莫属了。她舅说:“唱秦腔,要是没唱过《白蛇传》《游西湖》,作为女角,就算不得唱过硬扎戏的人。”苟存忠说:“娃,唱戏就是个咽糠咬铁的苦活儿、硬活儿。吃不了苦,扛不得硬,你也就休想唱好戏。我为啥选你做徒弟,就是觉得你能吃苦,能扛硬。并且也该吃苦,也该扛硬。只有吃苦、扛硬,才能改变你的命运。师父这一辈子,就是苦出来的,就是硬出来的。要说日子滋润,还就是看大门的那十几年,活得消停。”
为参加这次全区会演,四个老艺人亲自上手排练了《游西湖》里的《鬼怨》《杀生》两折戏。这两折戏是在街边棺材铺里排练的。易青娥在这里,有幸和苟存忠老师学了几招“吹火”(吹火是《游西湖》里李慧娘的绝活)。苟老师说:“排完白娘子,就排李慧娘,你只要拿下这两本戏,一辈子走州过县,那都是吃香喝辣的事了。”还说:“秦腔吹火,那个苦就不是人能干的事,那是鬼吹火,只有鬼才能拿动的活儿,不蜕几层皮,你休想吹好。”
也许是老戏解放、黄正大调离,四个老艺人太兴奋了;也许是导演排练、乡下巡演、全区汇演太密集了;也许是冥冥当中自己知道来日不多太辛苦了,苟存忠老师在演《杀生》李慧娘时,在吹三十六口“连珠火”时,气息不足倒在了舞台上。苟老师抖抖索索对易青娥说:“娃,师父可能不行了,记住吹火的松香,每次要自己磨自己拌,记住比例:十斤松香粉拌二两半据末,锯末灰要柏木的。”说完这话,便口吐鲜血不省人世了。
苟存忠老师去世,易青娥是最难受最痛苦的一个,没有苟存忠老师就没有她的今天。但在后来汇报演出《白蛇传》时,易青娥不但没有受到影响,而且气韵贯通,收放自如,镇定从容,真是无可挑剔。苟老师生前常说:“主角,演一大本戏,其实就是看你的控制力。哪儿轻缓,哪儿爆发,都要张弛有度,不可平均受力。虽然你易青娥只有十八岁,但必须有十成的心力、心性,你才可能是最好的主角。”易青娥做到了,《白蛇传》大获成功,竟然拿了个“头名状元”。
(十一)说说易青娥的恋情。易青娥已年满十八岁了,因为在全区的会演成功,易青娥已成了响当当的名人了。关于个人问题,有领导同事介绍的,有热血青年主动找上门的,但真正狂追不舍、死皮赖脸的是刘红兵。刘红兵是北山区副专员的公子,他有这个底气和实力。他放出狠话:“谁都甭再骚情了,易青娥是我的,不信,都走着瞧。”但易青娥实心看重的却是封潇潇。封潇潇比易青娥大三岁,是一块考上剧团的,一个是女一号,一个是男一号,两个人一直演对手戏,封潇潇长得帅气英俊,人品好、家境好,真是天作之美的一对。这里最有意思的是,封潇潇喜欢易青娥,楚嘉禾也喜欢封潇潇,只有易青娥是个瓜蛋,她暗恋着封潇潇,但就是害羞不会表白,用朱团长的话说:“我的青娥是一个瓜得不能再瓜的瓜娃子,就跟一条虫一样,瓜得除了唱戏,啥都不懂,啥啥都不懂。”
(十二)人红了,剧团红了,必然会惹人嫉妒、眼馋甚至仇视的。楚嘉禾与易青娥争主角,赫大锤与胡三元争鼓槌,周玉枝与惠芳玲争配角,还有楚嘉禾爱上封潇潇,而封潇潇又爱上易青娥,各种矛盾名利叠加,不可调和。胡三元已经害得够惨了,现在这些人将魔爪又伸向了外甥女易青娥,大有治其于死地而后快的意思。但就在此时,朱团长带她拜见了当地最有名的剧作家秦八娃。秦八娃无疑是易青娥的福星,给予了她信心和力量。秦八娃住北山地区离城二十几里的地方,是一个镇的文化站长,家里开着豆腐房。他谈到易青娥的表演,十分认可,说这是秦腔的“真正希望”。“这娃的成功,就得力于基本功,再就是娃的扮相好。她算是把一切都占全乎了。”秦八娃还给易青娥起了个艺名忆秦娥,忆秦娥就是从这儿开始叫的。秦八娃说:“人生三大苦,写戏、打铁、磨豆腐。”他占了两项。
就在这当口,省秦腔剧团到各县区挖人了,得知消息的楚嘉禾、周玉枝先跳槽了,老艺人周存仁被地区文化局挖走了,紧接着古存孝也被省团挖走了。最让人想不到的是,胡三元的死对头赫大锤,醉酒跌进枯进里死了。
四个老艺人仅剩裘存义了,朱团长害怕再被挖走,就让上边给认命了个副团长。易青娥这个政协常委,又赶紧任命了个副团长,想着上了双保险,可不久省上一张调令,易青娥这个台柱子也被挖走了。这下宁州剧团彻底砸锅倒灶了。易青娥表示坚决不去。朱团长说:“瓜娃哟,我说你瓜,你还说你不瓜。这胳膊能拗过大腿吗?你是省上领导钦点的。我朱继儒就是吃了豹子胆,还敢留你嘛!”
这时易青娥刚满十九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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