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课

偶尔回老家碰到老邻居阿贵，我会喊他齐老师，因为上个世纪70年代末他干了几年村里的民办老师。我时常回忆起他的最后一课。

那时每个村里都有一所小学，实施复式教学。我们村几百口人，小学校位于村子中间的半山腰，两大一小一排窗明几净的瓦房，小房间是老师办公室，门口挂个大铃铛，两头大的是两个教室，教室前面有一个乒乓球台和一个沙坑，仅此而已。那时齐老师教四五年级那个班。有时两个班级一起上体育课和音乐课。齐老师爱拉二胡，喜欢教我们最新电影的插曲。

那时的乡镇叫人民公社。公社下辖几个管理区。每个管理区就是一个学区，都有一所联办中学，联中下管每个村小学。

学区经常召集各村老师开会，学区领导有时也会到各学校检查工作。1978年冬天，学区教育组长来我们小学校检查工作，临了听了齐老师的一节课，内容是小数的四则运算的应用题。齐老师可能也料到了会听他的课，前一天把上课内容提前给学生上了一遍。那节课前半部分师生配合的天衣无缝，按照预先约定，最后让班上的一个同学到黑板上演算。不知道怎么搞的，那臭小子头脑一热，得意忘形地把小数点点错了。齐老师一点也不知道，胸有成竹地问同学们对不对，底下的同学齐声说对，于是在黑板上打了一个大对号。

这让细心的教育组长很快看出了破绽。狠狠批评了齐老师弄虚作假，把这件事树成了典型，大会小会敲打齐老师。

很快转过年来，齐老师索性不干民办老师了。由于村里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不好糊弄的教育组长让齐老师坚持到等找到合适的人才肯放他。

齐老师一直盼到桃花开。那天下午我们两个班聚在一起开了一个欢送齐老师的会。齐老师满含热泪地教了我们最后一首歌《小松树》,优美的旋律依然萦绕在我的耳边。那一年我上一年级。

那一天，我们学得特别带劲，歌声嘹亮，热泪盈眶。

屈指一算，齐老师现在也70多岁了。不干民办老师后他编过筐篓，种过苹果，养过蒜苗，忙忙碌碌，辛辛苦苦，闲暇之余依然喜欢拉二胡，唱着老歌。

当年接他的那个老师，后来转正了，几年前也退休了，据说退休金每月近万元。

对这件事，村里人评论说一个人一个命，该吃哪碗饭是一定的。但我从来没有忘记齐老师给我们上的最后一节课，一首充满期待的歌：

小松树快长大，绿树叶新枝芽，阳光雨露哺育它，快快长大，快快长大。

小朋友快长大，像松树发新芽，毛泽东思想哺育我们，快快长大，快快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