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淅沥在冬天的暖国,使呆板凝滞的大地舒缓灵动起来,也教我到底怀恋着塞北的雪了。
塞北的雪总降临得突然。初雪多半是在十月下旬或十一月,其时冬意还十分含蓄。也许你还在温柔的阳光里数树梢的黄叶,或者正抬头看着有些发灰的天空在想:兴许有场雨呢!而雪,就在此时悄然落在鼻端额头,蓦地冰凉让你惊讶得叫出声来。
头一场雪绝不小气。雪花漫天,洋洋洒洒就是一整日,树枝、屋顶、地面渐次被染成纯白,粉妆玉砌、银装素裹都是实情实景。
道上的雪没过脚踝,倘未穿靴子,那雪便要一点点地钻进鞋里去。踏雪而行,身后长长一串深深浅浅的足印。但许多时候,面对那一地洁净晶莹是怎样都不忍迈步的。林中幽僻处,雪积得深很多,有时竟可没膝。倘不嫌日暮天寒,这时就能够堆雪人了。邀二三友朋,耗去四五刻钟,便可在天地苍茫间立起一个有模有样的雪娃娃来。雪人的眼睛要拿樱桃番茄来做,嘴巴则用香蕉。两样东西都是冬天的奢侈品,高价买一二个来,单只做雪人用。而造出的雪人确乎鲜活俏皮,且终日吟吟地笑着。雪仗倒不太打,却常有淘气的人蹲身偷偷团起一把雪,冷不防塞进同伴的衣领,随后便有尖叫声、笑骂声、追逐声搅乱雪野的岑寂。
鲁迅先生说:“朔方的雪花在纷飞之后,却永远如粉,如沙……那是孤独的雪,是死掉的雨,是雨的精魂。”其实也不尽然。塞北的雪倘纷飞在不甚寒冷的初冬或早春,是一沾地便四处茫茫皆不见的。那雪花苏醒成雨,是雨的精灵。他们融汇在一起,漫世界流淌,并不孤独。即使是隆冬堆积的雪,也会在日光或灯光中熠熠闪烁,像是星星的眼在一眨一眨的。看久了,就要以为整个世界都随着这样灵秀活泼的闪烁莹莹跳动起来。小雪花们相互倚靠,静静偎依在大地怀里。从天到地几千几万里的跋涉,定是累了,他们酣眠着,沉浸在一个又一个曾经轻舞飞扬的甜梦里,忘掉了来处,也从未考虑过结局。
翩翩小雪总带给人清新愉快,鹅毛大雪却不那么浪漫,甚至有些令人害怕。一次外出晚归,恰碰上大雪。晚间北风正紧,冰冷刺骨,呼呼卷着攒成拳头大的雪团直向人头上、脸上、身上砸来,一时间睁不开眼,抬不起头,呼吸不畅,手脚发麻,天地是无边的模糊茫然,方位难辨,只好深一脚浅一脚地乱撞。雪下有旧冰,极滑,一不小就要摔跟头。好容易摸到家,进到带暖气的屋子,却瑟瑟发抖不止,喷嚏不断,涕泣俱下,那情形真是狼狈极了。对雪,就不光是喜爱,更生出几分敬畏之情。也许这种豪迈强悍才是塞北的雪之本色吧!
最怕看到春暖雪化的景象。街上洁白的雪被行人来回踩踏,发出咯吱咯吱的惨叫。我想这哀鸣不仅因为香销玉殒的痛楚,更是为着清白一生却在消逝之前受到玷污。但他们终于安静地顺渠而去了。他们知道,是离开的时候了,而自然轮回会在隔年冬天赐予他们新的冰肌玉骨,一路载歌载舞地再回到这里,成为塞北冬天的主角。
又是塞上飘雪时,不知那白山黑水间让我魂牵梦萦的琉璃世界又会演绎着怎样的缤纷呢?
无数次遥望中,怀恋我塞北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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