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带娃去看望了他的太姥姥，也就是我的姥姥。
姥姥今年快九十岁了。手脚都很灵便，做饭洒扫庭除不假于人。就是耳朵有些背，喜欢自说自话。她握紧我的手说：“燕旻啊，你们这些表姊妹里面，就你最聪明，底下的那几个妮子都傻不楞登的，一个两个的被自家嫡亲的兄弟坑了那么多钱，也就你，被坑的最少。”
姥姥一共生了四女三男。最上面的大舅舅夭折以后，底下接连又生了四个闺女。我现在三个姨，四个表妹，表妹们年纪差别不大，齐刷刷往那一站，都是盛世美颜。可之前，我翻看她们的朋友圈，她们都在看“95岁远嫁奶奶，一句我没有娘家人，瞬间泪奔……”“女人没什么都不能没娘家人……”
我的表妹对“失去娘家人”有着最深的恐惧，对“得到娘家人的认可”有着巨大且迅猛的欢喜。
我盘点了一下我的表妹都为自己的“恐惧”和“欢喜”进献过什么。我二姨家的表妹兄弟买房时添了六万，她赚钱不易，这是她全部的积蓄。我三姨家的两个表妹在兄弟承包工程亏空时帮兄弟填了二十三万，这是她们买房的首付款。我小姨家的表妹性格叛逆，几年不搭理弟弟，还是在弟弟毕业时，帮他首付了一辆车。
“没有娘家人”，“失去娘家人”是她们的不能承受之重。我的母亲对这点非常笃定，她常说“自己喂的狗，撵都撵不走”“闺女是打不离的鸡”，她也充分利用了这一点。
一次，接到了许久不联系的母亲的电话，她说我弟弟借了网贷，逾期要承担高额罚款，要我帮他还一部分。我说：“我没钱”。
母亲语重心长地说：“这个家你不准备要了？你不借给你兄弟钱，这个家你还回不回了？燕娃（我娃）慢慢大了，你怎么给他解释？没舅舅没娘家人丢人不丢人？”
我叹了口气，心想，能不能换个套路？听到母亲笃定的口气，我非常诧异，这是她内心的投射，她认定我负隅顽抗没用，最终会借钱给弟弟，会给弟弟兜底。那么，这是她的信仰。谁给她的信仰？
我的姥姥是我非常佩服的伟大女性，我的姥爷常年有病，她一个人供养四女二子一夫，三个姨底下我的两个舅舅事业都非常成功，气宇都非常轩昂。我姥姥的眼神也是骄傲的，甚至是桀骜的，完全没有一个生命就要跌落无明深渊底部的老人，对儿孙的谄媚。有的只是洞明。
姥姥问我：“听说你二姨向你们表姊妹几个张口要钱了？”
我说：“她是为了我小姨，不是自己要。”
姥姥“哼”了一声：“你小姨有儿有女，不敢跟自己子女张口，跟自己甥女张口出息了。她二十年前借给她表兄弟的钱，人家都还没还，她现在有病需要钱，她有本事去要。”
我说这事儿我小姨不知道。两个月前，我接到了在深圳给表妹带娃的我二姨的电话，说我小姨4a乳腺结节，医生说有乳腺癌可能。让我们表姐妹四个凑钱给小姨治病。有钱就拿一万，没钱拿五千。还说这事（凑钱）暂时不能让我小姨知道，等我们四姐妹凑齐了，直接带她去治病。
我问二姨，燕南知道吗？燕北呢？燕南和燕北是小姨的一双儿女，燕南是姐姐，燕北是弟弟。
我还问二姨，我小姨二十年前借给我长林舅的五千块钱，我长林舅还了吗？
二姨那边半天说不出话来，沉默了很久。不知道姥姥是怎么知道的。还好我小姨是虚惊一场。
我姥姥握紧我的手，紧了又紧，说：“你们这一茬小姊妹们有你一个拎得清的，我也就瞑目了，不然我闭不上眼。”
我有些无奈的离开姥姥家。姥姥到底是有些“糊涂”了，也可以说是太“聪明”。需要女儿时把女儿培养成“死忠”，现在不需要女儿了，事不关己了，又嫌女儿傻不楞登了。
回到家以后，我接到了姑家表哥的语音电话，收到了他发过来的他女儿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图片），说是女儿考上了大学，想给我借一万块钱。
六岁的燕娃问我：“妈妈，你借吗？”
我苦笑说：“若是朋友我肯定会借的。换成你的舅舅你的表舅舅我偏就不肯借了。”
燕娃说：“你这是叛逆期吗？”
我说：“算吧。”
“那你会借吗？”
“不知道。”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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