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斗定于村东头的芦苇淀里,传闻那是古战场的遗迹,挖开那土层之下有满布铁锈的矛头,碎裂的甲胄,那气若游丝的旌旗残缎似孤魂野鬼般游荡,人们至今还在阴风瑟瑟的夜里听见那里头的悲鸣声,噩梦中还会见到那骨碌的大眼睛以及要抓住什么似的手。
那里有着战场独特的厚重感,用于严肃的决斗,再合适不过了。
“你与我,只能活一个,剩下的,交由我们手中的刀剑了。”
“嗯。”
刀与剑于交错于光影所铸造的人影中,双方对彼此的熟悉,默契早已超越了那个共同追求的女人,那一瞬间的生死相搏,竟有惺惺相惜的感触。
那时的雨像痛打落水狗一样追着他砸,他还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已背着那一个可怖的名号让所有游走于黑暗中的杀手为之胆寒,心头大敌一日不除便难安,他们为他精心设置了一场艳丽的埋伏,在那场雨里,他当着女人的面割下了她未婚夫的首级。
“我告诉你们,我明天就要带给小洁幸福了,从小就喜欢着她,这么多年终于有机会了。”
他的手法轻慢而残忍,那不是干脆利落的一刀,嗜血的刃口让人一直嘶嘶的低吼。
“小洁,快,快跑,不要,被这个恶魔,夺,夺走了你的,你的,命。”
雨将柔软的花朵吹的七零八落,一支夕颜凄凄的飘落,雪白的花瓣还带着染上的水滴与血污,女人在哭,声音愈发细小,悲怆,沉痛的色调覆在了她准备于婚嫁的华服上,不一会儿,她卸下昝钗,褪去华服露出服丧期间才会穿的白衣,披头散发,瘫软地上无神的注视着他,说不出是恨还是悲伤的幽暗已将她蚕食殆尽,余下的,仅是绝望,再绝望。
他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那是他第一次对杀人感到恶心,他开始封刀,隐姓埋名的过起来了另一段生活,那段时间,他是一位云游四方的云水僧,戴着宽大的斗笠,手持节杖,触碰着贫苦孩子白莲花般的心灵,一本本印经,一段段爱与拯救的故事从他的口中吐出,传颂,和叶秋声,那些尚不识人生之味的少年,在他的努力下,悄悄的埋下了心花的种子。
他与她的再一次相遇是在法华寺,佛诞,他跨过拥挤的人潮直指伽蓝殿,却意外的发现了她在为新的丈夫祈福,他偷听着她的女眷的闲谈:
“小姐真的很诚心,每年都来,每次看小姐虔诚的样子就觉得很心疼,少爷那种浪荡的二流子,整天找人打打杀杀的,去哪找这么好的天天给他担惊受怕的姑娘呀。”
他明白了,即使他离开了,她依然过的不好,出于愧疚,他想做些什么来补偿。
时日,游历四方的云水僧采下时令的合欢花交与住持,请求用于法事,请求荒唐而可笑,住持以出家人耳根清净,不闻花语不问花心一口回绝,自然之美物于超脱之人眼中与毒草无异,云水僧离去,他找到了那个无赖,换来的却是这么一场决斗。
他的刀一如既往的精准而致命,丝毫不花哨的招式是千锤百炼的结果,他违背了自己的不杀之誓,又一次的为同一个女人挥起了刀。
而恋如雨止,到底那时是否被她的可怜所打动,是否他们的相遇是一场纯真而唯美的梦,数场腥风血雨后,唯有彩虹装饰着梦的悲凉,他摘起合欢花,为倒下的人送行,也为他的纯情送行,完事以后,他依旧无依无靠,浪迹天涯,直至走不动了,明月将他索去才停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