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他又来我的梦里了,他说:“好好读书,考大学。”梦里他和从前一样,慈祥的笑容,穿着他自己做的草鞋,长长的烟袋里吸着他自己种的叶子烟。
他是我的爷爷,于我高二那年去世,原因是上山放羊,摔倒了,妈妈把他从山上接回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说爷爷摔倒了。我想回家,家里人都说,不用担心,爷爷会好起来的,你好好读书,马上要高考了。我也从来没有设想过,会有一个亲人就这样离开。几天后,接到家里人打电话给老师,让他转告我说爷爷走了。
回到家,堂屋里,爷爷安静的躺在棺材里,这一次,他没有笑,安安静静的躺着,我一眼便看到了我爸爸,他在爷爷的灵前泣不成声,从小到大,这是我唯一一次看到爸爸哭,他的爸爸去世了。从今以后,他不再是有爸爸的孩子了。
爷爷生前喜酒,喜旱烟。记忆中,每天早上起来,把旱烟卷好,是他早晨的仪式,每天如此,奶奶也有仪式感,就是每天起床念叨他,每天念,抽烟念,喝酒念。但是他从来不生气,每次都笑嘻嘻地卷好烟说:“我走了,去给你砍柴(那时候农村很落后,除了照明,电器并没有普及)”,说些就叨着他的旱烟,趾高气扬的出门了,一出门就是一整天,有时候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砍柴,天黑了还不回来,奶奶就让我扯着嗓子在院坝喊,每次都能得到回应,因为天快黑了,爷爷就快回来了,已经快到家了。记忆最深的是有一次,七月初七,爷爷出门打竹笋,打了好多好多竹笋,因为那天要赶场,我们连夜把竹笋弄好等天亮拿到街上卖,记忆中那天的月亮特别圆,我和爷爷奶奶还有小姑姑在整理那些竹笋的同时,他们还给我讲了一些童话故事,说是牛郎织女要见面,等到半夜天门要开,就可以看到他们见面,还可以在葡萄架下听到他们说话,那天晚上小小的我一直等一直等,天上全是星星,碰巧我邻居家有一个瓜架子,后来我竟然真的看到了天门开,看到了牛郎织女,还在这个瓜架下听到了他们窃窃私语。到现在我都在想,到底那天晚上是真的见到了还是等不到睡着了做的梦。
爷爷是一个善良的人,那时候的农村,重男轻女思想极度严重,我妈妈生了四个女孩,爷爷并没有不待见我们,他常常和我说的是,女孩子也要好好读书,考大学,光宗耀祖。对我的管理也甚是严格,记忆中他没有揍过我,除了有一次,他的钱不见了,放到床单下的,那时候床单下面铺的稻谷草,再加上当时老式的木房子,房间并不明亮,导致他没有看到掉到床板上的钱,他就追着我打,我到处跑,我以为他老了,跑不动我的,结果他一直不放手,拿着一颗长竹竿,都不知道追了好远,把我揪回家跪着。后来他和我解释,他说他的钱找到了,作为小孩子,我没有因为他打我而委屈,反而很开心,因为我终于洗清我的嫌疑了。
小时候,他没事就爱背着我,晚上睡觉,因为木屋漏风,把被子给我盖好,还要把头给我包好,用他的大帽子给我戴着,深怕那里漏风感冒了,他又要背着我走长长的路去医院。
一晃,爷爷竟然已经走了很多年,而我一直很遗憾,没有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如今,如他所愿,我考上大学了,他在天上那些闪烁的群星里,看着我吧。世间所有相逢,都是阔别重逢,那些梦里的相见,也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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