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渐晓,清啼声声,些许白光透了进来,英临早已醒来却赖着不肯起床,静静打量着这富丽堂皇的屋子,突然换了环境果然还是有点不适应。
精致贵重的红木桌子,绝妙精伦的陶瓷瓶,柔软舒适的轻纱帘子,淡淡花香嗅入鼻尖。还是没自己的暖香坞舒服,参天大树随处可见,真正的清净之处。过了约莫一刻,英临终究敌不过无聊,从床上爬了起来。
这么多年了,虽身居高位,英临还是受不了他人的贴身服侍。待麻烦衣物一件件穿好,英临推开门就看到沈嬷与清轩(皇帝)、皇后在讲话。
“太后,奴婢这就传膳。”
“皇儿,恭请母后圣安。”
“臣妾,恭请母后圣安。”
“好了,这一大早就赶来,随我用早膳吧。”英临本打算静静欣赏下清晨的皇宫,这下好了,下一次吧。
英临素来吃得清淡,且又简朴,因此早膳不过粥与小菜,但颜色鲜亮,引人食欲。
清轩:“母后常年住在暖香坞,虽说这寝殿不如山中那样清静自然,但皇后也是精心装饰过的,添置了许多绿色植物,不知母后可满意?这次为了孩儿的生辰而回来,让母后劳累了。”
英临:“我瞧着很是不错,皇后费心了。”
皇后微笑:“这是臣妾的本分,母后谬赞。”
一顿早膳三人用的有说有笑。
清轩心中欢喜之余又有淡淡的心酸,母后自从自己登基后就搬去了暖香坞,只在自己生辰和节日期间才会回宫。他不得不承认,虽贵为皇帝,却如天下所有孩子对母亲一样有天然的亲近感。他并不是缠着母后,他只奢求朝廷大事处理完之后,时常多一个人陪他说话,说什么都好,不会害怕他,不会防备他,他可以完完全全放松,完完全全地信任。许多快乐,至美好的记忆全都与母后相关,宫中规矩极严,但小时候的他也只不过是在其他人面前装装样子罢了,私下里,吃饭可以放屁,春日里可以爬树,天晴时可以在草地上打滚……
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就一直盯着皇座。只可惜他不是皇长子,母家力量也不够强大,更何况当时皇长子风头正盛。母后曾对他说:“清轩,你可得想好了。如果你选择了这万里江山,你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必将失去常人唾手可得,而你却苦求不得的东西。”
清轩:“比如?”
英临:“比如,信任,随性。而且,你的赌注是许多人的性命,包括你自己,包括我,一旦作出决定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你必须做好最后失败的可能。所以,想好了再来告诉我。”
两日后的他,递了一张纸条给英临。上面赫然写着“为国,为家,何事不敢为?"龙飞凤舞的字迹正如他的决心。
明白,是分很多层次的。有些明白,是听说了,赞同了,然而做事时忘得一干二净;有些明白,的确也牢牢地印在了心底里,但在做的过程中如何应用又是另一回事。
他当时不懂,以为母亲只是想让他断了妄想,却不曾想,皇帝这个位置不是谁都承受的了的。万千朝臣,谁不是追逐名利?万千妃子,谁不是为家族争荣光?又有谁不曾算计他?还好他有一个芝儿。
英临看出了皇帝的伤感,无奈笑道:“你这孩子,在我这吃饱喝足后别赖着,快去干正事,别耽误我与皇后拉家常。”
皇帝会心一笑:“母后教训的是,我去上早朝了。”
“恭送皇上。”
“好好陪母后。”
“臣妾遵旨。”
无论什么时节,御花园的花朵总是盛的,英临忍不住伸手细细抚摸。一回宫,果然各种大小事情接踵而至,英临有些出神,不知皇后拉她来御花园干嘛?英临素来讨厌御花园这种事件高发之地,皇后也并非不知。若是英临不肯,皇后也无法,只不过且看她玩什么把戏?
正游玩到假山处,忽听得一阵哭闹声。
“宋姑娘真是不把人放在眼里啊,饶你姐姐是皇后,你也必须给我妹妹赔礼道歉!”
“我没做错,何来道歉!”
“我妹妹都受伤了,你还嘴硬!来人,按住她,掌嘴!!”
英临斜瞟了一眼,皇后低眉顺眼,却丝毫不见慌乱,原来就是这场好戏啊!
“谁要掌嘴啊?”英临懒懒出声。从假山后走出来,看到了两个正是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以及一位最近风光无限的吴贵妃。
吴贵妃正在怒头上,突然听到这陌生又威严的声音,硬生生地停了下来。抬头看去,皇后恭敬地跟在一位华贵女子的身后,华贵女子神情虽平淡,却莫名威严。在宫里混了这么久也不是假的,虽从没见过英临,但也立刻明白过来这是太后娘娘。
“臣妾拜见太后娘娘。”吴贵妃行的是大拜之礼,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身体似乎与地面融为了一体。
英临未做任何表示,只是轻轻地坐在了一旁的石椅上。
沈嬷拿出茶点摆在石桌上,各色糕点精致可爱。英临叹气:“可惜你准备的这些了,兴致被破坏,食之无味啊!”
话语一出,空气似千年寒冰一般凝固起来。当年斗倒先王最宠爱的九皇子以及骄纵的叶贵妃的人,如今皇帝最尊敬的人,岂是好惹的?就算是暗暗操纵的皇后也不由得冒汗,莫非这点小把戏早已被看穿?不过,也只有沈嬷知道,太后心情好着呢!要是真生气了,太后会笑,笑得让人不寒而栗。况且这也算不了什么事,这点把戏在太后还是贵妃的时候简直不够用。
吴贵妃着实被吓了一跳,这是要怪罪了。心内虽百转千回,嘴却一点也不慢:“回禀太后娘娘,实在是这宋家姑娘伤了我妹妹,臣妾护妹心切才至于此,请太后娘娘责罚。”
英临浅浅一笑,吴贵妃和皇后倒也不是蠢货。
吴贵妃言简意赅,一语道明宋家姑娘伤人之过,又博得个护妹不畏强权的美名,还态度谦卑至极。
而皇后也未直接反驳,反倒静静待着,倒也沉稳大气。
英临望向宋家姑娘,浅蓝衣服,安安静静,镇定大气,好个人儿!躲在吴贵妃身后的吴家姑娘,发型凌乱,狼狈至极。
英临:"宋家姑娘,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姑娘得了首肯,轻声回答:“回太后娘娘的话,我不过是到御花园欣赏春色,未曾料想碰见吴贵妃和吴家妹妹。她们说我费尽心思来讨好,我不懂便回了几句。哪知吴家妹妹自己就扑了上来,谁知又扑到了石头上!”
话音刚落,吴家姑娘就尖叫道:“明明就是你故意气我,让我摔了一跤!”还不争气的哭了起来。
吴贵妃:“太后娘娘,我们说的都是实情。”
英临垂下眼帘,慢吞吞地抿了一口碧螺春。吴贵妃的“这实情”真是说的妙,不仅指宋家姑娘伤人是实情,还暗暗指明宋家姑娘故意到御花园来讨好自己,皇后也牵涉其中。没几个人知道英临回到了宫中,就连现在宫里认识太后的人也寥寥无几。吴家小姑娘倒是个傻大妞,全得吴贵妃护周全,要不然在这宫里就够她死上好几回了。
英临故意严肃道:“好了,你们简直不成体统,不过如此一桩小事!情况究竟如何我已经一清二楚了。吴贵妃有失德行,禁闭一月。吴家姑娘,冲动莽撞,罚抄佛经二十遍,静静性子。”
吴家姑娘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听到这番处罚,更觉委屈,自己倒还罢了,姐姐被关禁闭,岂不失宠?颤颤抖抖地说:“求太后娘娘饶了我姐姐,全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你觉得我说错了?!”英临佯装发怒。
吴贵妃已经变了脸色,诚惶诚恐道:“请太后息怒,妹妹还不懂事,臣妾以后一定多加管教,太后大德大量,请饶恕她。”
“好了,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桂华殿。
吴家姑娘:“姐姐,今日都是我的错,连累了你。”
吴贵妃:“好了好了,你也别再自责了。不过以后你这性子倒真要磨一磨。今日之事皇后也不会好过。”
吴家姑娘一脸问号,皇后完全没有牵涉进来啊!
看见自家妹妹的样子,吴贵妃心内轻叹一声。“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先出宫吧。”
“是。”不想了,反正姐姐那么聪明,听姐姐的准不会错。
吴贵妃看着妹妹乖巧离去的身影,心内五味陈杂,希望自己关于太后的消息都是正确的,希望自己这一步棋可千万是走对了。算了,不想了,等会清轩就要到了,她要去小厨房做他最喜欢的绿豆糕。
黄昏时分,整座皇宫都散发着金色的光芒。清轩一处理完政务,就赶来了桂华殿,不知道芝儿受了母后的处罚现在可安好?
踏进桂华殿,还是熟悉的桂花清香。大殿没人,想必芝儿定是在厨房里忙着为他准备点心。转进小厨房,阻止了下人的通报,清轩从背后轻轻抱住了挽起袖子,系着围裙的吴芝,“今日你还好吗?”
吴芝只觉温暖幸福,“你来了,去坐着等吃糕点吧。”声音清澈如水,酥软了清轩的心。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母后不是坏人。”
“我知道,我呀,只盼轩郎能常常到桂华殿来尝尝我的点心,记得芝儿的好就行了。”吴芝转过身,望向清轩,清轩不愧贵为皇帝,霸气,但吴芝却能看到,感受到他温润如玉的一面。她的前半生,是侯门里一个卑微的庶女,而自从偶遇轩郎后,她的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问题虽也不少,可她是真正的喜欢上了一个人,她的心变得炽热鲜活,她拥有了这世间最珍贵的宠爱!所以她一定要好好待在轩郎身边,拥有最稳固的地位。
吴芝特别喜欢清轩的眼睛,明亮深邃,里面有浩瀚星空和蔚蓝大海。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吴芝幸福却又有点羞涩的笑了起来。明明都已成婚,与清轩对视时却还是止不住的小鹿乱撞,脸发红。
“芝儿这是害羞了?既如此,那夫君我只能答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了。”
桂华殿是这宫里与众不同的地方。
吴贵妃退下后,英临却没有离开的意思。沈嬷会意,把周围的侍女全都带了下去,宋家姑娘也不例外。
英临:“不知今日我对吴贵妃的处置,你可还满意?皇后。”
皇后冷汗涔涔,“臣妾愚昧,不懂母后的意思。”
“哦,你不懂?你故意建议我去逛御花园,故意透露风声给吴贵妃,你料定吴贵妃会到我跟前来讨好,所以你便安排你妹妹在她们必经之路上等着,你还深知吴家小姑娘是个没脑子的,极易被激怒,到时让吴贵妃给我留下不好的印象,顺利的话说不定还会被安上个私自打听太后行踪的罪名。你自己不能给吴贵妃一点苦头吃,便借用了我的手,皇后,我说的可有错?!”
“太后息怒,臣妾知罪,臣妾真的是迫不得已。”
“皇后,你心中所想我还不知吗?宫里深冷,最为要紧的便是保住自己那颗鲜活的心。我知道,清轩对不住你,但感情这回事,谁也无能为力。这次我没有当着其他人揭穿你的伎俩,只希望你能好好想清楚你未来的路,你应该走的路。”
“谢母后恩典。”
“你自己明白最好,就罚你每日去我的花圃照料吧。”
“臣妾遵旨。”皇后兴奋起来,皇上倒是经常去花圃那陪母后聊天,母后必是为我创造机会。
望着皇后离去的激动背影,英临的眼神越来越黯淡,傻孩子,等你自己亲眼看到、感受到清轩对吴贵妃的用心程度,恐怕到那时就能死心了吧。
回宫路上,英临呆呆看着器宇轩昂的皇宫,熟悉又陌生。这是个成全多少人梦想的圣地,这又是个洒满多少人或热或冷鲜血的炼狱!
英临没有乘皇撵,也不要人在周围服侍,就这样静静地走着,静静地走在红瓦黄墙间。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怅然,迷糊。
傍晚的暖暖金黄洒在英临身上,镀上了一层金光,似成了一位仙人,又或许是孤独久了,都有了仙气。这走不完的长长大道,这放荡不羁的灵魂,这森严束缚的社会。不过,还好还好,她还有那么些许的快乐。
果不其然,英临刚一回宫就看见女儿带着一双儿女来了。
“娘,你这是去哪了啊?好不容易等到你回宫,我来这都好久了,也没有看到你。”乐幽不满又带些娇嗔的语气嘟囔着。
英临无奈:“你这么大个人,也不怕卓帆和慕陶笑话你!”
“这有什么可笑的,娘从小这么宠我,况且我也只有娘可以撒娇了啊。”
卓帆:“外祖母,娘也只在您和爹面前才这般小孩似的,其他人面前那叫一个庄重严肃啊。”
英临:“嗯,这我倒是料到的。来,我仔细瞧瞧,我家卓帆真是越来越俊俏,不知赢得多少女孩芳心,翩翩公子一枚认定完毕。”
“那也是遗传外祖母的美貌。”
“嘁,你先走开,我也要和外祖母说话。”慕陶兴冲冲地挤到了英临跟前,露出少女独特天真的笑容。英临轻轻一点慕陶的眉间:”你还是淘气。”
偌大的屋子突然多出了好几个活泼愉快、叽叽喳喳的人,英临觉得连那些冷冰冰的器物都开始欢快地呼吸起来。一天中最后的阳光透过一层层空气,透过厚厚的琉璃瓦,透过淡青色的软烟罗,溜进了屋内。耳边是聒噪又不失亲热的讲话声,英临看向屋前荡荡的空地,一天中奇妙的时间点,恍如一场梦的混沌。
视线里兀地出现一双金色的靴子,缓缓往上移,英临幽黑的眼里映出一张俊美无双的脸。轻轻叹口气,默默想到,这孩子酷似他父皇,一样深情,一样风姿,不知会令多少女子伤透心,狠下心。
“好啊,你们几人在母后这里寻乐,也不叫上我。”清轩扫了一眼桌上的各色瓜果、点心,甚是有些不满,可脸上却是掩盖不住的欢喜。
一家人齐聚,多么难得的欢乐时光,特别又是他们这样的人家。每当这时,英临就会止不住地骄傲,因为在这残酷的皇宫里,她保住了一家人的平安和幸福。
以前英临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嫔妃时,日子过得小心翼翼,随时紧绷着一根弦,大多时候只待在自己宫里,不敢随意出门。每次与其她妃子给太后请安后,她都会抬头望向太后寝殿里最高的地方,那时英临常常想着:那里的风景一定很美。想象永远比现实美好,当她真的站在那里时,她已经疲倦,无力欣赏了。
高处风大,凉凉的吹在英临脸上,很舒爽。
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皇宫,可以俯瞰整个京都。万家灯火,英临莫名心安。为了这个位置,她竭尽全力,也曾步步为营,也曾处心积虑,也曾绞尽脑汁揣摩人心。万幸,她赌赢了。不是没想过输,不是没想过输的一败涂地,她,那时已决定,输即死,无退路。
英临心满意足地小口小口吃着点心。
清轩:“听说母后今日惩处了芝儿,严厉地训斥了她。”
英临:“一字不错。”
清轩:“让母后费心了,吴家最近的确太过猖狂,不过芝儿是极好的。”
英临:“轩儿能从大局出发,很好。但不给吴贵妃一些惩处,吴家就不可能彻底收手。”
夜已深,风正急。星空浩瀚,宁夜之下,多少温馨与离殇。
隔日,圣旨下,吴家——借大公之名,掩大私之实,借百姓之民,掩权贵之实。惩处如下........
日子流水般逝去。
清轩生辰已过,秋猎也已开始好几日。
英临可不是秋猎场上坐在高位静静看别人策马奔腾的人。她早说过她是一个十分懂得享福之人。她一直认为,人生在世,除开必需的衣食住行外,还应听曲赏月喝酒,看雪荡舟游湖..........
看日出,酩酊大醉,围着篝火跳舞,幕天席地看星星......这几日,她可是彻底疯狂,她就要去做一件大事了。
余晖遍地之际,英临由沈嬷陪着散步消食。
没有了红墙黄瓦的阻隔,视野变得极其开阔。大片大片的草地相连接,金色夕阳下的草原另有一番风情,苍鹰长啸,久荡不绝。
“太后今日多吃了两碗,想来是小菜可口。”
“可不是,不仅小菜清爽香甜,心情好,胃口自然也好。”
不远处帐篷里的一群人吵闹不已,各人都焦灼不安。
英临未曾停下脚步,因为这是她的手笔。
“叶太妃。”英临的声音变得又低又沉,舒爽的秋日里让人深觉寒冬的冰冷。
本是疯狂至极,双眼通红的华服女子在看到英临那刻却突然安静,以为此生再不会相见的人又突然出现,不可置信,恍如一梦。
“呵,许久不见,你倒不曾变,一样令人作呕。”
“叶姐姐也不改当年毒口。”
本来坐在地上的叶氏猛地站起,冲到了英临面前,尽管她瑟瑟发抖。
英临面不改色,叶姐姐还是以往性情,内心溃不成军,面上却云淡风轻,强大如她。
“都退下吧。”英临淡淡吩咐。
沈嬷:“太后小心。”
“无妨。”
空气安静下来,两人似有许多话想讲,却又都开始沉默。
叶:“这些年你都不知有多舒坦多得意吧。”
英:“生活的烦恼哪能永远消除,不过,没了以往的提心吊胆倒是真的。”
叶:“说吧,你特意让我跟你们一起秋猎是何心思?莫不想制造意外死亡?这宫里还轮不到你为所欲为!即便,这是宫外。”她紧紧搂住腰前的物什,那时先帝秘密留给她的免死金牌,以防意外。
英:“没错。意外死亡,却是重生;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此生囚禁在宫中,直至白发苍苍,直至消失。”
叶:“你不是特意来结束我生命的?”
英:“当然不是。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制造意外死亡,然后......”英临以为自己活了这么久,斗了这么久,这一刻会很平静。然而,她也只是个凡人,她的喜怒哀乐无法抹去。
“姐姐,你可以在宫外过只属于你自己的生活。随心所欲,衣食无忧,想哭便哭,想笑便笑,无人能阻拦你什么。”
叶萝不可置信,凄凉又狠狠地道:“恶心!恶心!英临,你可真恶心!你还叫得出‘姐姐’二字!是谁,撕开脸面与我争宠;是谁,抢走了先帝;是谁,杀死了我的儿子;是谁,抢走了我们母子的天下;又是谁,让我如今行尸走肉般地活着?!可笑啊,你觉得摧毁了我所有希望,然后再告诉我,因为可怜我,可以让我过上只属于自己的生活,很好玩吗?”
叶萝早已泣不成声,一把扫掉桌上的茶碗,稀里哗啦,碎了一地,正如她粉碎的人生。
英临:“我话已至此,如何抉择你自己决定。三天时间,望你聪慧一如往昔,能选择正确的道路。”
叶萝:“我聪慧?那又怎样,还不是落得个夫君被抢,儿子被杀,自己生不如死的下场。”
英临努力吸吸气,“姐姐,我还叫你一声姐姐是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后宫中也就你还曾真心待过我。即便,后来我们之间如此不堪。你一直讲夫君被抢,儿子被杀,江山尽失,你一直深深以为你自己是这世上最惨的人,可是你错了,大错特错。你是不幸的,但比我们不幸的人也不少,而他们,仍旧摇曳多姿地活着。你以为我比你好吗?你以为先帝真的爱我吗,错了!他不过是一时新鲜,长久打算。政治帮手是我,红颜知己是你。我的孩子被其他嫔妃害死,先帝为了朝廷局势不管不问。多少鲜活女子把青春年华埋葬在这透不过气的皇宫,变老,变狠,可也不过是各大家族与皇室之间博弈的工具。而姐姐你,很幸运,得到了这个男子的真心。”
叶萝:“那......为什么我的皇儿失去了皇位?莫非你搞了鬼?”
英临:“我可没那么大的能耐。我也曾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能瞒过他,不过,天子就是天子,我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咱们先帝可从来都不是感情用事的人,这就是姐姐你的不幸,百姓的万幸了。只怪你儿子太不争气,欠缺帝王之才,还心狠手辣。你知道你儿子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吗?你知道你儿子干了多少罄竹难书之事吗?你知道现在会有多少人想把你碎尸万段吗?我清清楚楚告诉你,我,一点都不后悔杀了九皇子,相反,我很庆幸,因为他的死,避免了多少生灵涂炭!”
英临努力稳住摇晃的身子,“先帝不是没有考虑过把江山给你们母子,但......他除了是你的夫君外,更是一国之主。我虽不如先帝聪明,但也绝非愚笨之人。先帝在世时,为钱粮改革出谋划策的人是我,用各种方法斗倒其他嫔妃,压制各路势力的人是我。我努力生活,努力教养子女。清轩没让我失望,他会是个名留青史的千古大帝。姐姐,你知道先帝对我最为满意的一点是什么吗?是即使我不管采取怎样的手段,都未曾真正地伤害你。你知道先帝临终时说得最后一句是什么吗?‘英临,我知道你不会伤害阿萝的,以及,对不起。’所以,到现在,你还认为你真的失去了一切?”
话语很快消失,可心内的窟窿还在汩汩地冒出鲜血。
叶萝再次瘫倒在地,原来......她得到了千千万万人心心念念的帝王之爱。原来......这江山尽失皆是命中注定。叶萝:“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英临稳稳神,缓步走出了帐篷。就算刚刚魔怔了又怎样,生活还得继续。就算她这一生失去了她的第一个孩子,埋葬了青春,被人狠狠抛弃,那又怎样?难道要她用余生来懊悔痛苦,折磨自己?她知道,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活在过去的人。喜欢游玩那就去,喜欢山水那就融为一体,喜欢美食那就大快朵颐,喜欢小辈们那就宠。英临早已活了过来,英临不再计较往事:谁对不起谁,谁是谁非。
英临还有许多事要做。
第二日,林荫小道,碎碎阳光从翠翠叶子中洒下来。
英临站在隐蔽处,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渐行渐远。从此,这世间再无太妃叶氏,只多了一个不羁的灵魂。
沈嬷:“太后,已派侍卫暗中保护直至绝对安全,银子衣物也是足够的。”
英临:“办得不错。”
沈嬷:“太后为何不当面送,也好叫她明白太后的苦心。”
英临:“我与她早已深仇重重,即便向彼此望去,客观上的裂缝也不会消失。这样,就很好。”
沈嬷:“是。”
不久,秋猎结束,英临回宫小住了几日,即日便启程回她的暖香坞。
太后启程,仪仗必胜,即便英临只想静静离开。
清轩:“只盼母后多回宫看看儿臣。”
英临:“过年时我就回来。对了,关于你前日的问题,我没有具体解决方法。不过,我相信你总有方法的。既然你想一世一双人,那就大胆去做。但皇后那,当年你登基时借了她娘家的势,终究是我们对不起她,望你能妥善处理。我在宫里隐忍那么多年,你拼搏那么多年,就是希望你们活出自己的色彩,所以有些祖制算得了什么。”
暖香坞坐落于长水村一隅,碧山一角。
刚到便听见隔壁王大婶家的小丹姑娘俏生生的声音:“英大婶,我弟弟功课不会,你可否教教他?”
英临:“那我可要你娘酿的桂花酒。”
小丹:“没问题。”
英临欢快一笑,小丹还是如此爽朗。她得先去看看出发前种的豆荚长得如何了。
高高的群山,方方的田地,英临满意地站在一旁,看着她的宝贝——绿绿的豆荚。
蓝天真美啊,咦,那是飞机?
唉,肯定老眼昏花了,竟然看到了前世的物什。走喽,去给小孩子讲解古文喽。
英临吟着曲子欢快地向隔壁王大婶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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