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想要写一写我的大哥由来己久了,虽然他早在几年前国庆节去世了,年仅四十一岁!
大哥在家排行最大,下面有我们姐妹三个。他是大哥,又是男丁,想当然的女人们众星捧月的惯下来的。成为家里的“霸王”。在外也是毫不收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父亲是个小学老师,那时候工资是工分折算的。但也多少比别家勉强好一点。母亲是一个农村妇女,又高又壮,尤其一双大脚极迅速的干各种家务,并且还要下地挣工分。小的孩子基本上是在大姐背上长大的。父亲脾气极其暴躁,又犯有肝病,发作时本来就很大的眼睛越发瞪得可怕。整个大队的孩子他教过没教过的都极怕他。哭闹的孩子,但凡家长一声:罗校长来了!那孩子立马静若寒蝉,东张西望。母亲却是与身形不相符的怯懦,除了干家务,还下地干活。另外,就是对父亲和儿子总是小心的伺候着。
就是这个父亲,对大哥却是纵容溺爱的让我们嫉妒。十八九岁的大小伙子早就辍学在家,却从不下地干活。只跟一群小混混打架斗殴,偷人梨子不知被抓住多少次。还让派出所罚过款。我们三个必然是他出气的对象,尤其是我,挨打也是家常便饭。而我们却是连生病都不敢吱声。我清楚的记得,有次我生病咳嗽,晚饭时一直咳的厉害,大哥嫌我烦,一脚揣在肚子上,我痛得冒眼泪。告诉父亲,父亲恶狠狠地拿筷子打在我头上,吼道:“离心远的很,死不了!睡觉时忍着咳,别吵人睡觉。”我忍得住肚子的疼可咳嗽忍不了,喉咙里痒得发抖——我忍了又忍,直到现在还清楚记得那种战栗的感觉。现在想来,就是大哥打死了我们三姐妹的一个倒也是死一个少一个吧!
大哥大了,该娶媳妇了!大哥“诨”出了名,人长得又粗又黑,一脸络腮胡子,眼窝凹陷,倒是有点老维族人的样子。既便父亲母亲对媒人求了又求,姑娘们对大哥还是敬而远之。父亲着了急,打起了“换亲”的主意。大姐人漂亮学习又好,考上了卫校参加了乡医院工作,还谈了对象。二姐打小就矮小的出奇,人家都说背我给压的不长个。所以父亲盯上了十六岁的我。
合适的家庭还真是有……
对方家有个女子二十岁,长相清秀。却有一个因兔唇手术而长相奇怪的弟弟。事情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操作完成。当时还刚刚考上高中的我,哭天抹泪地嫁了。
万般皆是命 半点不由人
嫂子是个贤惠的女人,妄想以柔克刚。却代替我成了大哥家暴对象。我嫁的人家,男方人是丑了些,却也踏实肯干,脾气也好。家里开个豆腐房。生活倒比自家里还好些。——我有选择的自由吗?生活谈不上幸福也谈不上不幸福。后来见过梁晓声说:人生的剧本你早在天堂就看过了,之所以选择了这个剧本,是因为这一生,有你认为值得的地方。乡下女人有什值得的地方呢?如果看了剧本我根本不会来这一趟吧?(这是后话)乡下女人不都是这样子过一生吗?认命吧!
结婚后的大哥更加肆无忌惮,对大嫂拳打脚踏是常态。有时候父母拉架,还对父母动了手。父母长吁短叹,无计可施。特别后来大嫂生下一个男孩子,不知道什么原因不满月就夭折了。大哥的脾气越发暴躁,家里天天鸡飞狗跳,不得安生。记得有一年夏天,我亲眼看着大哥抓住大嫂的头发拉进门口池塘里,把大嫂按进水里久久不肯松手,我和母亲差一点就要给他跪下……
后来,人们开始外出务工,村里年轻后生都外出了。大哥大嫂也是随人到乌鲁木齐打工。这一走就是十几年。以前的信息闭塞,通信落后,大哥一年到头基本上没有什么联系。偶尔来封信也是只言片语。只知道大嫂后来又生下了一儿一女。再然后孩子也都上了学。
二十年也不过是尘世一瞬,其间大哥也回来几次,也是春节回来的,带着大嫂和一儿一女。过了年匆匆走了。有一度据说大哥还挣了很多钱。
后来他还会汇点钱给家里,是那种汇款单然后找大队盖章然后邮局去领。
父母日渐衰老,特别是父亲,后来检查竟患上肾病。不断的透析治疗,还是会肿得可怕。医生告诉我们最好是换肾才能根治。我和两个姐姐也曾去配对不成功。医生说最好是家里直系血亲的儿子或者孙子成功率才高。后来家里装有电话,母亲把消息告诉大哥,母亲说大哥什么也没有说就挂了电话。我知道大哥是不会为父亲捐肾的,只能等合适的肾源。可父亲都六十多岁了,病情越来越严重,真的等不得了……
父亲的病导致我们几个家庭债台高垒,捉襟见肘。
这年春天,大哥突然回家了。还是他一个人。岁月己经使大哥头发有星星白发,脸色憔悴不堪、苍白病态。这么多年的世事沧桑,我早己为人母,开始试着谅解父母,对大哥依然耿耿于怀。虽然偶尔会和大哥通电话,但对他的情况也还是不得而知。只知道大哥家的男孩快二十岁了,没考上大学,在家帮打理生意。女儿正读高中。大哥的负担也挺重,但这几年明显邮差来的多一些,几乎都是大哥的汇款。
大哥回到家,沉默寡言。他很意外的要求医院帮他同父亲配对捐肾。当然,配对非常成功。大哥不顾父母的反对,在捐肾协议上签字。
那天两个手术同时进行。手术进行了十几个小时,当戴口罩的主治医生走出手术室,告诉焦急等待的所有人,手术十分成功,我们个个喜极而泣……
这回大哥还包揽了所有的费用。手术后大哥第一时间就问父亲的情况。大哥的转变令人吃惊不已。我们几个轮番照顾他们父子俩。很快两个人就可以出院了。
就在这时,医生告诉我们惊天大秘密——大哥作肾移植手术时发现己经是肺癌晚期!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大哥十分平静,他拒绝住院治疗,只想在家保守治疗,然后陪伴父母。
大哥最后的日子简直换了一个人。他变得温和平静。有个晚上,他留下我,当我独自面对他一个人的时候仍然心有余悸!
大哥他向我深深的道歉!他的眼里竟满怀热泪。他对从前的种种记忆犹新,他请求我的原谅。他还告诉我他早就知道自己患有肺癌!
人之将死 ,其言也善。我终于等来了这迟来几十年的道歉!可那个忏悔的人却将不久于人世。泪水早已模糊了我的双眼。昏黄的灯光下,我从小恨到大的生龙活虎的大哥竟是如此虚弱、苍白!这一刻我们兄妹竟是这种情形下达成和解。
是的,如果不是大哥,我定会完成学业,不会委委屈屈的给人换亲。我的一生就是这样给毁了!但是,这是大哥一个人的错吗?更多的应该是那个时代造就的悲剧。如今我的孩子也要成人了,意难平终会和解!
大哥最后的日子十分痛苦。他执意要躺在父母床边的小床上,疼的时候牙咬出了血。他日益消瘦几乎失去了人形。我们都远远看着他不忍直视。在他清醒的时候,他拉着母亲的手,断断续续的叮嘱大家各种事情。他的记忆力出奇的好,他记得从前所有的细节。说话里满是愧疚和自责。最后的日子大嫂也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家。她告诉我们大哥有两套房子,他卖掉一套乌市的房子,然后对大嫂也多了很多耐心,一直教大嫂打理乌市的生意。带回房子钱只说给父亲看病。
最后几天,大哥好似精神状态不错,他请大嫂帮忙扶到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的小村庄,总也不厌的转了又转。东看看西看看好似寻找什么,又似想要留下点什么。最后大哥在父亲的床边,枯瘦的手牢牢地抓住父亲的手,相顾无言,然后平静地睡去……
此刻,夕阳余晖洒在大哥的坟墓上,我静静地陪父亲坐在草地上。父亲苍老沉默,失去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他没有流泪,生活没有耐心让一个人总是流泪,毕竟生活还要继续。大哥用一颗忏悔的心,用他的方式回来和每一个亲人握手言欢然后告别——一切都像是结束,但一切又像是刚刚开始。
大哥是在寻找他的根啊!这里是当初出发的地方——比如父母!比如这片苍茫的大地!还有所有爱他的他爱的亲人!
鸟声如洗,风吹着大哥坟上青草沙沙作响,似乎是大哥在向我们倾诉着什么?天暗下来了,我搀扶父亲缓缓下山。暮色苍茫中,我回望大哥睡去的地方——那是梦开始的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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