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在抱怨

        你还在抱怨

    A3公交车迟迟没来。这个A3趟公交车出行大概是这座宜居小城最繁忙的路线了，始于最南端的铁路新站，终于最北端的某知名中学。我偏偏住在两线之间的中点。儿子伸长脖子眼巴巴地望着公交车来的方向。他十五岁了，瘦长的脸颊上生出了许许多多的顶着白亮亮脓尖的痘痘，一头浓密过长的头发，把巴掌大的小脸越发显得瘦骨嶙峋，牙齿也明显地暴了出来。他撅着嘴一言不发。有点不高兴。我帮他提着重腾腾的书包，他看了一眼，跑到我跟前说这样拎着会把书包带子弄断的。我就照着他要的方式背起书包，虽然心有不满，可我压抑着火气，儿子最近学习成绩明显下降，老是说是叛逆期，不能硬碰硬。

    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黑得发亮的柏油马路。斜着生长的梧桐树枝叶茂盛，高枝上蝉鸣不知疲倦地拉长暂停，车终于来了。好满满一车厢的人，前门都挤得严实合缝的，我跑上去刷卡买票，儿子显然上不去，司机一脸的焦躁，嚷嚷着买票，从后门上。我只好转身向儿子讨要他的学生卡。儿子又生气了，就是不拿卡，吵吵着，就用你那卡不一样吗？能一样么？省一半的钱。我心里嘀咕，可也不敢翻脸，顺从地替他买了成人票。两个人跌跌撞撞地奔后门上车。

    后面也挤得连落脚地方都没有。我和儿子只好站在车门口。一站定，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嘴里连连抱怨，这趟车把人挤死了。儿子紧挨着紧绷小脸盯得我直发毛，我知道他是怕我不绝口地抱怨，一车厢人看扁他妈妈素质差，也养不出有涵养的儿子，他觉得丢脸。我闭了嘴，赌气不扶别人座位上的靠背。儿子踮着脚勉强伸手抓着拉环。车子踉踉跄跄地开动了，显然是遇到了坎坷不平的路面，车子剧烈地倾斜了一下，前排的人嘴里喊着被甩向前方，挤在过道里的人们更是稀里哗啦地一股脑冲向一堆，我一个趔趄差点歪到旁边一个背书包的小胖墩身上。身不由己 我急忙抓住靠近后门的靠背。一颗心都提到我嗓子了，终于这一波有惊无险地过去了。旁边的小胖墩突然尖着嗓子说，阿姨，你不要扶着那个地方，危险，小心停车开门夹住您哪。

    我只好讪讪地缩回手。拉钩显然太高，我空瞅瞅。我没好气地抱怨，又没有空地容我们站，这不能扶，那不能抓，让人不安生。真后悔坐这一趟车。儿子又用眼睛逼视我，示意我立刻停止发牢骚，一车厢人都看着你哪，文明乘车，做文明市民。终于过了一站，下去了几个人，我和儿子终于挤到过道去了，远离那该死的车门了。那小胖墩终于把一颗心好好地揣进肚子里，低头和同伴热火朝天地聊起王者荣耀来了。

    水泄不通地车厢，热得人都想像狗一样伸出舌头透透气。汗像一层层热雾，耷拉在眼前，白花花一片。我们不过是些浮在白茫茫大海大海上快被淹死的生灵。一站挨一站。小胖墩不知啥时候下车了。车子终于空了下来，我们也该下车了。我都怕下车了。我那紧绷着一言不发的儿子要说出什么话指责我没给他面子。也不知道车厢里有没有他的同学，那样他不暴跳如雷才怪。

    果然一下车，他头也不回地往前奔，都不管我跟在他后面跺着脚大呼小叫地喊叫，“车，有车”，走出去老远，他回头摔一把额前的汗珠子，然后恶狠狠地吼，下回你不用接我了，丢人现眼的，你还抱怨噻，有钱就不用挤公交了，我的妈，醒醒吧。

    看来我都没资格跟儿子出门了，下回我就闭着嘴一声不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