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空调以前,乡下总被认为有很多生活难题的,尤其冬天,除棉棉的大衣外,如何保暖,如何面对刺骨的寒风,如何度过宁静的冬日,成了村里人每年要琢磨的事情。
一家人提着鱼啊鸡啊来到村口,树木枯黄,萧萧地只剩下几片翻冻的叶子,远处的村庄,在大片麦黄的田边尽头,静静地冒着炊烟。寒风刺骨啊,小孩捂着耳朵遥望村庄,还有一段长长的村路要走,像一堆草垛在寒风中慢慢移动,连大人也打了哆嗦。田里的稻啊只剩割过的一茬一茬,很容易看清田块的边界,路边没有了夏日的汩汩水声,只剩下厉风扫过野草的声音,这股呼呼声催促着人赶快回到远处的村庄里。
要是以往改在夏日过来,人的脚步声一定是把院子里一群闲散的鸡吓跑,此刻它们都安静地蹲在鸡笼里打盹,紧盖眼皮,学习冬眠,裹成了一个一个的圆蒲状,守护一处呼吸的温暖,完全没有了夏日闯出笼门的半点扭挤和迫不及待。
“回来啦?”这是冬日的来访一定会揭开的一层热烈和期待,一瞬间让人从天寒地冻中回到人的道场上来,正好缺少人做糖环和打牌。
“要不要添点新炭,今年的火石炭烧得可好。”一回屋,人都凑到炭盆的哧哧声里,开始新的一次张望,由张望又聚回火盆,看炭火的颜色燎亮,收集这个冬天的静,和安然,还有一个村庄巷道吱呀的脚步声。有人推门进来了,又有窗外越来越近的乡语和磨蹭声了,屋子里开始搓面粉了,这个冬天的生活由好玩的糖环角子组成,由攒了多天的邻里趣闻组成,由大人和小孩的共同欢乐组成。几乎村里的小孩都过来帮忙,望向动作最快或辫得最好看的双手,惊讶于小小脸庞下住着这样静美的灵魂,似乎是一种异常的禀赋留在了村庄的冬夜里。
这时有了几声炮响,烟火飞上夜空,有烟花的乡间和有烟花的城镇多么不同,城镇里不用出门,头上的花骨朵跳一跳就结束了,乡间却有一份刺骨寒里的静望,是浓烈的、易逝的,树满夜空的想象。村庄很慢,实际上又没有人要把它变得很慢,它只是慢在了寒风呼呼、火盆哧哧和乡音絮絮的冬日生活里,有烟花的冬夜也就变得不那么冷了。
春夏秋冬里人是如何与四季相连,最终还是要回到四季里去。村里过冬,就算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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