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和紫霞

“忘了告诉你，你一直是我寂寞天地中的大英雄。”紫霞对着猴子远去的背影喊道。猴子把金箍棒担在脖子上，两只手搭在上面，“等着俺老孙回来。”说完，猴子就消失在远山的群峰中。紫霞仍站在原地，上次他被压在五指山下已经叫她等了五百年，这次又要等多久。紫霞摇了摇头，转身走进水帘洞。

其实不管怎样，她都是会等他的。

当年猴子偷桃时，紫霞正在蟠桃园中游玩，忽然听到咯咯的笑声，抬眼便撞上了猴子似笑非笑的眼神。紫霞见他斜躺在树杈的中间，手里拿了啃了一半的蟠桃，正欲发怒。“怎么你也来这儿吃桃？”猴子顺手摘下一个桃递到紫霞手中。紫霞被他这句话逗笑了，敢情这猴子是把蟠桃园当游园会了。“你怎还不吃？”猴子挠了挠腮，又摘下一个桃尝了一口，“这个甜，你吃这个。”猴子一手抓着树枝，俯下身子凑到紫霞面前，另一只手把桃子塞进紫霞怀里，又把原本那桃子拿起来回到树上。

“你这猴子还真是。”紫霞望着猴子笑起来，像是春水映照着梨花，几片花瓣落在水面上漾着微微的旋，胜过这满园的春色。猴子竟一时看的地呆了，直到天兵都涌进蟠桃园时才回过神。

“快跑！”混乱中他听见紫霞喊了一声，空气瞬间安静下来，紧接着又是一阵骚乱。

猴子走了。紫霞漫无目的地在蟠桃园里游逛，最后又回到那颗树边坐下，发现那个桃子还被自己抓在手里。她像是想起什么的笑了笑，开始吃那个被猴子咬了一口的桃子。是真的很甜。以至于后来紫霞回想起那时候，都会觉得有种凉丝丝的甜意在舌尖上绽开，不断蔓延进心里。兴许是那蟠桃园里的桃子果真名不虚传，又兴许是因了那猴子的什么奇怪法术，总之从那时候开始，紫霞再没吃过那般甜的桃子。

后来猴子大闹天宫，被送进炼丹炉中练成了火眼金睛。再后来，猴子又闹天宫，被压在了五指山下。

被压着的日子实在无聊，猴子整日看着眼前的那朵小花在风中摇摆，摇着摆着竟也过了几十年。那日猴子政酣睡，紫霞跌跌撞撞地走过去，见他睡的香甜，便弯腰坐在他身边。一阵风吹过，抖落了满树的梨花，偏有那么一朵不愿落地，一路随着风飘到了猴子的眼上。猴子眯了眯眼，仍是没醒。紫霞哑笑，轻轻将花瓣用手拂去。猴子醒了。他看紫霞正用手把玩那花瓣，笑了笑，“你终于来了。”“啊？”紫霞怔了怔，像是被发现什么似的慌忙摇头，“我随便走走就看到你了。”她才不会告诉猴子她走了几天才找到这个鬼地方。其实告不告诉已经无所谓了，既然见到了，又何必纠缠于她是怎么一路艰辛奔来看他的呢。

“那日的桃子好吃吗？”猴子抬头看紫霞。紫霞用力点了点头，“好吃，特别好吃。”猴子笑了，看紫霞的眼睛忽闪忽闪看那朵花，仿佛是容纳了整片银河，却又放出太阳似的光芒，总之是好看极了。

后来紫霞每天都来看猴子，有时给他带几个桃子或几个苹果，猴子也吃的开心。紫霞问猴子要等多久你才能出来。猴子说，再等我几百年吧。紫霞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许久，她说，好。

还没等到猴子从山下出来，唐僧就来了。他要带着猴子去取经，猴子只得把紫霞送到花果山，叫她等自己回来。

紫霞坐在石凳上，眼眶有点湿，大抵是风吹的吧。“紫霞，听闻今日凡间苏氏太子大婚，你去看看吧，整日呆在这荒凉之地怕是要出毛病。”土地公公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紫霞揉了揉眼，站起身，点点头。大婚？紫霞忽然心里一酸，跌坐在地上开始抽泣，后来这抽泣愈演愈烈。紫霞的身子开始抖动，攥紧的手撑在地上，指甲陷入肉里，哭的有些喘不过气。土地公公慌忙蹲下扶她，却听见她在喉咙里嗫嚅道，“我…想他。”

紫霞抵达凡间时正好看到苏易骑着高头大马走在轿子前面。轿子里坐的，是他不惜违抗皇命执意要娶的人。身旁人群熙熙攘攘，无一不在讨论着轿中的女子，“你说这太子娶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出身平凡却嫁入紫禁城。”“命啊…命啊。”紫霞向来讨厌这世俗的谈话，于是快步追随着车队而去。走了许久她才发现，原来这苏易为那女子铺了十里红妆。紫霞心想，这也确是幸福的一对。

直到月色洒到白日热闹的集市上，紫霞才想起回花果山。路上忽然看到两个人影闪过，停在了屋顶上。仔细一看，是苏易和那女子。“阿易，我们这么跑出来怕是不好吧。”那女子皱了皱眉，略带担心地望着苏易。“没事，反正我也不爱在皇宫待着，还不如陪你出来看看星星。”苏易笑着揉了揉女子的头发，忽而又深情地看着她，“阿璎，若你愿意，我便护你一世周全。”

护你一世周全。

紫霞怔了怔，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化开了，慢慢流出来，席卷全身。忘记了是什么时候，猴子也说过要护她一世周全。可他现在在哪呢。紫霞叹了口气，回到花果山。空荡荡的，像个无人问津的荒山野岭。紫霞像猴子那样躺在树杈中间睡下了。

也就是这夜，猴子回来了。他本想披星戴月奔到紫霞面前，可寻了好久也没寻见紫霞的影子。知道听见树上有微弱的呼吸声传来，他才看见睡的香甜的紫霞。猴子挠了挠腮，坐在树下睡去了。

早上猴子是被紫霞砸醒的。

她本想跳下树去摘点果子吃，突然就看见了树下的猴子，一时间思绪翻涌，猝不及防，砸在了猴子身上。

猴子急忙扶着紫霞站起，帮她拂去身上的尘土。紫霞心中蜻蜓点水般荡起涟漪。盼了那么久的人，如今看他活生生地站在眼前，竟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只是鼻子有些酸。

猴子挠了挠头，从怀中掏出几个桃子，“这山中的桃子怕是都吃腻了吧，这是昨日我特意在王母那儿讨来的，离蟠桃会还有些时日，怕你等不及。”紫霞笑了，看猴子双手捧着桃子，觉得他黑了，也瘦了。猴子习惯性地拿起个桃子咬了口，“呸呸呸，怎这样酸！”紫霞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猴子抬头正对上她那双灵动的眼，这荒芜的山间竟也开起了花。猴子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许是这桃子还没成熟，等熟了我再去给你摘。”紫霞又笑了，接过猴戏手中的桃子咬了一口，酸意瞬间蔓延到舌根，流进心里却是甜滋滋的。猴子一愣，看着紫霞就那样吞下一大口。脸上溢满了甜蜜和幸福。

猴子搂过紫霞，与她坐在湖边。山间已是繁花似锦。“只要你在，这些花永远都不会凋谢。”

“就像我们一样。”

漫无边际的花海中，猴子和紫霞依偎坐着。仿佛这天地间也只有他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