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我焕发了容颜,那知青们也是三军带笑颜。别了,知青时代,别了中国知识青年。知识青年从1950年开始一直到七六年结束为止自愿或被迫从城市下放到农村或兵团务农及开发保卫边疆的年轻人,这些人中大多数人实际上只获得初中或高中教育。
知青们,在全国各地的知青们,为了解决城市中的就业问题,从50年代中开始就组织将城市中的年轻人移居到农村,尤其是边远的农村地区建立农场。 从一九五五年,在“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感召下,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从这一年开始共青团开始组织农场,鼓励和组织年轻人参加垦荒运动。当时,美术家朱宣咸1958年创作的作品《知识青年出工去》的宣传画到处被宣扬,那是非常典型生动地记录了北大荒农垦在那个特定时代知识青年的画面。
从七六年开始,已是全国插队知青,上山下乡的知青们陆续回城,到七七年,基本回城了。还有,传来喜讯,恢复高考的消息在传播。
这一年过年我们过得很高兴,家家过得比往年快乐。我们小孩子除夕喝醉了酒。
除夕夜家家放鞭炮,街上孩子穿新衣,打着灯笼玩着炮,还有街上舞狮甩灯笼花。社员们为庆祝粉碎“四人帮”的新年欢乐着。看了一会儿的热闹景象。我们到村东的专业队光棍司令那里聚会。
光棍司令小专是我们的孩子王,他孤身一人,却对我们小孩子们慈爱,对乡亲热情,他会木工,造屋打家具,只要有求于他,他总是乐呵呵地义务帮忙,很得我们大人小孩子的敬重与喜爱。我到家说与母亲,母亲为我切了盘猪肝,调一盘花生米,装了一些丸子。我到时,专业队西边紧邻的村小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说笑声不断。我们的年夜饭就设在这为学校义务看校的办公室里。我急步走进屋子里,光棍司令坐在首位,硬硬的胡子扎竖起,厚实的背影映在墙上,慈眉善目地笑得如佛。下边是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小伙子小孩子,他们都从家里端来菜,拿来酒。屋子中间的炉子烧得火红,我们在欢笑声中开始了酒宴。火旺酒香菜多人和,我们列坐欢蹦乱跳,或说故事,或齐举杯共饮,或猜拳行令。喝酒到半夜,守岁在除夕。大伙起,点燃鞭炮齐祝平安,我们都醉意浓浓,脚步歪斜腿儿打晃。如巧手扶墙角嘴里乱言:“我要喝。。。。。。。喝。。。。。。”
大家齐笑,回望村里,万家灯火。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互相拜年,吃年节酒。
过完年,可是社员们的日子并没有多大改变,还是生产队出工,还是土地是生产队的,还是在一起混,出工不出力还是出力又流汗地搅在一起,社员们粮食还是不够吃的,手里也没有零用钱。还是穷苦的脸,煎熬的心,盖不起屋,一大家子挤在一个院子里,怎么娶得了媳妇,半大小伙子一个个在眼前晃悠,怎么不心急心焦呢。
这样苦苦地支撑到时八十年代,农村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生产责任制,要把土地承包到户了。生产队长如新一早就站在生产队的场屋前,召集全队的社员齐到生产队前,把场屋作价卖给个人,分开宰杀的牲畜,然后带领全社里的人到田地里去,拿着皮尺按每家人口多少丈量土地,这样每户都分得自己的责任田。
当这实行单干的政策把社员们的心窗轻轻推开,人们并没有单干,先是成立互助组,又将自己的帮助献给他人,大家互相邦扶着走了一程,慢慢得人们有些积蓄,能自己种好自己的地时,就完全地实行了土地分到自己那里,承包到户。后来上边政策又要搞活经济,社员们就放开了手脚,做起了各自的手工作坊,编柳条筐子,搓草绳子,打木柜,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农村的集市也热闹起来,各种生意很红火,做什么生意都赚钱,只要不违法,只要你勤劳,慢慢地老百姓手里有些活泛钱了。老百姓收获得更多。八十年代的三月暖人的春晖也透过窗户,悄悄射进我的心房,这些让社员与知青们心灵不再阴霾。
第七十六章
黄河里的水在咆哮,安塞的腰鼓在敲,城市里到处是施工的工地。全中国充满了活力。
实行了生产责任制和富民政策后,我村里、我父母开始了他们的创业史。
我村的个体经济是磨红薯粉条 。 农村的生活四季都是忙碌的,春播夏锄秋收冬收藏。冬霜雪照着黎明的屋内,我蜷缩在被窝里,看看父亲放在床头上的老上海表,才五点光景,我家门外的大石头前就响起“嘭嘭啪啪”锤冻粉条的声响。我伸出身子往窗外看,爷爷弯腰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长旱烟管斜插在他扎着对襟棉袄的黑粗布腰带上。嘴里喘出的热气遇冷凝结在他嘴边的一撮山羊胡须上,如串上一串玉珠。里面穿了一件蓝布单衫,敞开了大襟,弯着身子正在使劲地捶着,,额角上沁出细细的汗珠。父亲母亲也都在那里忙碌着。
看着大家那样辛苦的劳动,我身上不再觉得冷了,起身拿着筷子,去夹那捶落在雪窝里的粉条。“今年的冻粉条行情不错,拉出去换成粮食,又可以在过年时多吃点白馒头多称点肉多为孩子置办点衣物了。”父亲说着,嘴往那冻得麻木的手上哈了一口热气,似乎能缓解那冰冷的寒意。远处河里已冻得实了,河里有一些儿童在滑冰,有的在河面上抽着转珠,有的用铲子打开冰封的河面,那久久窒息在河里的鱼儿凑在打开的冰洞里来吸氧气,这样轻易地就能捕捞到鱼。河面的南处是一片割净的芦苇荡,有几个人正袖着手跺着脚地搂着苇叶。再往远处来看,那田野的麦苗是绿油油的,万籁俱寂,只有孤寥的几只白鸽飞在空中,还有一些灰色的麻雀在土里刨食,田地里来往的人很少,平展的麦田里被北风吹起这里那里起了几道皱纹或是小小的涡旋,那立在田头路边的树木顶着一些白帽那时候,倒影在水里的泥晃乱成灰白的一片。可是不会很长久的。渐渐儿那些灰白树影又在北风中抖擞下一层霜雪,一朦胧的月光下,一弯一曲地蠕动,像是醉汉,再过一会儿,终于站定了,依然是很静默地伫立着。
天逐渐亮起来,太阳慢慢地暖和起来,从村庄里在密密层层灰白色矮矮的篱笆里。蠕动着村里的男人、女人和孩子,工作着,嚷着,笑着。对着好日子的期盼在村民里的心里随着渐渐升高的太阳慢慢地高涨起来,人们的对磨粉条的热情随着阳光的温暖一点一点热烈起来。全村磨粉的动员令已经打响了。
这些男人、女人和孩子们的脸色有点菜色的,他们从一入秋以来,天天吃的是窝窝头,就着老咸菜,顿顿吃的是红薯汤。他们身上穿的,也大都是些破旧的衣服。然而他们的精神都很不差。他们有很大的忍耐力,又有很大的幻想。虽然他们都很穷,任何一家也拿不出几百块钱,可是他们那简单的头脑老是这么想:只要磨上几十套粉,漏了粉条,拉出去换成粮食,日子就会很快宽裕了,日子就好过了。他们想像到一个月以后这些红薯变成笔直的白粉条,然后换成满满的一车子一车子的粮食,再卖成一沓沓厚实的钱票,他们菜色的脸上就不由得浮出笑意。
全个村庄都在为磨粉忙碌着。我小小的个子站在板凳上,用胳膊压在压水井的压杆上,嘴里默黙地数着数,听着水哗哗地流,看着水缸里的水的波纹荡漾着一点点地往上浮,表姐正在用我压的水起劲地洗着红薯。我父亲把洗好的红薯装入地排车中,弯腰拉起,运送到粉碎红薯的机房,请别人用粉碎机把红薯打成沫子,那机房人影憧憧,机器轰鸣。随着机器的声响,父亲健步挑着沫子,一担担地挑来家中。一车子红薯就能磨成一套粉。那街上到处是奔跑的人,有送红薯的,有挑运的,是一片忙碌的海洋,是一片流动的乐章。
父亲与母亲与我们一家人匆匆地吃过早饭后,就是过箩。把红薯沫子用箩包冲水过滤,红薯的淀粉随着父母亲的有节奏的晃动箩包,那红薯淀粉就随着水流进下边一个大大的缸里,把粉渣就残留在包里,这样一包包地过滤,等待着把大地排车的红薯沫子过滤完了,那一大缸的水也就基本上满了。然后父亲挽起袖子用力地使用一根长长的木棍搅动水缸里的水,搅均匀了,使它静静地沉淀,到第二天,把缸里的水撇干净,就呈现出一个八九十斤重的淀粉。挖出放在包子悬挂起来,控水就形成穹形顶形四方的大粉驮。把它晒干,积聚成十几个就可以漏粉条了。
漏粉条是一个欢快的盛典。二三十人,一条龙生产。我们在夜里,点起亮亮的汽灯,有搅和淀粉的,有烧大锅的,有继瑞负责掌勺,坐在炕头的锅沿着,捶打勺子里的和好的淀粉团,那淀粉如面条一样缓缓地流进滚热的锅里,我在下边用力地帮忙拉着风箱,锅下面的炭火呼呼地烧得火红。那粉条随着滚沸的锅里的开水,翻腾上来,连绵不断地随着就流进锅下边凉水缸里,下边一个凉水大锅,小婶子挽住粉条串穿架,然后小涛端起穿好的一架粉条团放在外边的苇帘子上使湿粉条挺身。
这样粉条就漂亮地制作成了。我看着心里美呀,偷偷地拿来一团淀粉,把它摊在炉铲上就着炭火来烤面包,立刻,一大团暄软的喷香的面包就烤出来,馋得别人来抢,我笑着躲闪,大家沉浸在笑声中。
第七十七章
我父亲家庭私营经济——扎笼 业 开始了。
第二天,从父亲的工厂回家后恰好是周末工休,父亲便在家中准备扎笼。
父亲先是把一根圆圆的红松木抱出来,平放在两根木板凳上,我便乐巅巅地拿出墨斗,父亲在松木的两端用铅笔标上四厘米宽的点,然后把铅笔夹在耳朵上,眯着眼用墨斗吊线,吊完线后我拉起墨斗中墨线的头,拉开来,依相应点按下,墨“啪”的一声,墨线便在松木上打起一直直的线,不大会儿,我们两人便为松木打好了线。父亲与母亲把把红松木绑缚在我家院子中的大榆树上,固定好,便拿出大锯来解木头,那大锯有二米多长,顺着打好的墨线锯开。
父母两人一仰一合地拉着大锯,随着大锯的推拉,便发出“唰”“哗”的有节奏的声响,散发出淡淡的松木香,暖暖的日光倾斜在院子里,父亲与母亲的头上沁着细细的汗珠,我递过去一条毛巾,倒上杯热茶。解木头到了中午,才把一根木头解开,那薄薄的木板如蝉翼一样向两边张散。父亲便把解好的一块木板抱起,固定在木板凳做的刨床上,定好刨刃,用木刨了在松木板条上刨花,那木刨花随着父亲的推送刨子,木刨花便弯曲着翻卷着长长地钻出刨子。沿着木板条均匀地 刨,那松木板便很白皙平整。刨完松木板,父亲把它们放在水里浸泡。
到了接近中午时分,姨父来家做客。父亲便让我到村东的桥前去买鱼,我翻箱倒柜,找到了一把三分二分五分的零币,往村东的石桥上走去。远远地看到河面汪洋,很多乡亲正在撒网捉鱼。在那年,连下暴雨,沟满壕平,便有很多附近乡镇的鱼塘跑了鱼,那些撒网的人站在石桥上,看着水在在石拱桥的两个桥孔里激流穿过,站在石桥的前突的石礅上,瞅着鱼儿翻花时,一网下去便捕捉到两三尾红尾鲤鱼,看得让人羡慕兴奋。我甜甜地喊着:“四大爷,给我拾一条鱼吧。”四大爷笑呵呵地给我弄了条较大的鱼,那鱼在我的桶里跳跃,他却收了我很少的钱。我谢过后乐巅巅地往家跑。回家后父亲与姨父正隔着墙头为姨父的儿子偷相亲。那姑娘是我的邻居叫小花,丰乳肥臀,亭亭玉立。细柳弯眉,杏眼明眸,粉红脸蛋,薄唇小牙,那黑黑的长发柔滑似缎。两人正看得好,小花不经意间往这边看,她羞红了脸,扭身往屋中跑。父亲与姨父忙抬头望天,姨父拖着长腔笑着说:“哈哈,今天天气,哈哈哈。”
父亲与我笑弯了腰。母亲正忙着炖鱼烙饼炒焦黄的鸡蛋,还小葱拌豆腐。不大会儿弄了一小桌子丰盛的菜。
我们吃过午饭后,姨父又叙了会儿旧,就起身回家了。父亲把烙木圈的铁架子整理好。那铁架子有着一米多高的四条腿,正中央是有着五根铁条制成的铁笼,隔着二厘米的缝隙平铺着,在上面是烙木圈的烙铁,拱形,有着弯曲的高低不平的纹理,长半米,高二十厘米。铁笼后是一个固定着三根铁棍,上边的是别棍。父亲便在铁笼上点起细松木条,那松木有着油脂,沾火便着,不大会儿便把那上边的烙铁烧得滚热。父亲便捞起那浸泡着的木板,用一个长长的带着两根横木条的叫着压板的木板压在别棍上,轻轻地用身子压在压板上,父亲嘴里轻轻地哼唱着小调,那松木板便飘散出水蒸汔,木直中绳,却受火弯曲,弯成弧形,合乎中规。不大会儿,松木板便成了一个圆圈,受热的一面烙着黑黑的漂亮的花纹,父亲用钉子把第一张笼圈钉成圆圈,以后每烙成一圈就依次圈放在里面,这样烙笼圈过了两个小时,就把笼圈烙好了。
到了晚上,父亲与母亲点起煤油灯,便在房子里扎笼。那蒸馒头的木笼有大有小,大的有三米多宽,小的有两米多宽,要根据顾客家中蒸馒头用的铁锅上口的大小。这都有固定的尺寸。父亲根据笼的宽度用锯子锯开笼圈,然后用木钻在笼圈的结合处钻孔,再用竹藤穿过孔洞缝合,这样笼的外圈就做好了。父亲再在笼圈中心处标记好安笼把的大小,用尖刀在笼圈处挖洞,要不断地修整,才能使挖好的洞与那要安置的笼把大小合适。父亲用力地挖着,带黑痣的右手青筋暴露突出,咬着牙。过了好大会儿,笼把洞挖好,然后拿出加工好的松木笼把用铁锤轻轻敲打,对准挖好的洞插入,父亲很有经验,用劲适宜,角度恰好,是个很有技巧的活路。笼圈柔韧弹性良好,可拉扯,这亲笼把就结实合缝地安在把笼把的洞里,用水浸润一下,这样笼把就安得妥当,即使在以后蒸馒头时也不会漏气。
再按同样的方法在笼把两侧等距离地安几根方形木,父亲做好这些后,然后再在外圈里面压入一层内圈。压好后父亲便轻松地饮了口小酒,吃上两粒花生米。这样一扇笼的大半工序就完成了,余下的就是铺笼屉的竹篾。竹篾用的竹材是竹子,父亲用大砍刀把长长的竹子劈开,然后把里面的竹心剥离,母亲便一脚踩住竹篾,先劈成手指宽,然后再把它们用刀刮去外边的竹毛。
竹篾便在母亲的怀里轻松地跳跃,随着刀子在竹篾的表皮的滑行,很快便一条竹篾的竹毛便刮干净,那竹篾便成了青滑的。母亲便伏身在笼屉上边铺竹篾,从中间开始铺起,把竹篾铺在笼把与笼撑的上边,一端插入那内圈与笼把的结合处,另一端按着笼身的宽度,母亲手起刀落,啪的一声便斩断竹篾,把这适合的竹篾插入进去另一端,用砖头把竹篾。母亲的手是很利索的,她的手快是村里是有名的,在拾荒时,往往比别人的在同样的时间里多拾二三成。不在会儿母亲便铺好一扇笼。父亲便在竹篾的间隔间用木钻钻孔,钻好后母亲用湿润的藤条的条条穿过那孔,把竹篾与笼下边的笼扰或笼撑紧缚在一起,那滑润的藤条一行行地编织成美丽的十字花,到了笼的内侧边缘,便把藤条打结割断。如此往复,把竹篾把拴完,一扇笼就制成了。
那油灯放射出柔滑的光,照在母亲俊俏的脸上,父亲在的背影倒影在墙上,我把手放在灯光着,做出种种姿势,这样在父亲的剪影前,那墙上便出现狗儿鸡儿的幻像。屋外夜深沉,只听一两声狗吠,偶尔有两声老鼠咯吱的咬东西的声响,有时我坐着坐着,便不知在什么时候睡去,也不知什么时候被父母抱起放在床上。
第七十八章
后来,父亲经常对我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少年时,我也要去摆个摊,挣点钱贴补。首先摆个家乡小吃摊。煮螺蛳卖给工地,去买给公社为我村挖渔塘的大工地上去。
八十年代初,农村。一群十一二岁的小孩顺着坑坑洼洼的土街往小溪跑,夏日白花花照在低小土屋的墙上,成千的人都在公社的组织下,十里八村的老百姓都来疏通我村东边的河道,再在河道宽敞的一处挖掘四个池塘,让我村集体经济搞活。
我与小伙伴们在清澈小溪便疯了起来。小溪如银练,水波不兴。游鱼细石直视无碍,芦苇荡优雅铺展开绿地毯,水鸟悠扬地鸣唱,溪前有小儿卧剥莲蓬。田野葱茏,路旁野花灿欲燃。
于是我们赤条条地在小溪摸螺蛳,一摸一捧,放入草筐中,后潜泳比赛,我弄根芦苇含在嘴里,小伙伴们纷纷败在我的手下,他们每个人因赌输为我割草一捆。最后我们每人背着满满一筐草回到队里,换得工分二分。
捡起那满满一筐螺蛳,找来锅与柴。在我们急切地等待中,热锅中的香开始氤氲散溢。
煮熟后到公社工地去卖!顺着大喇叭的声音看,就看到了工地上。工地上社员成千上万,在我村附近进行着全县的平山造田大会战。红旗飘飘,肩挑车推,高音喇叭正唱样板戏。
我们煮的两大盆螺蛳自然不愁卖,卖了几元钱,大家都说好吃。我们也吃些品尝,感觉香辣劲爆。
只到现在我们再也没吃到那么好吃的螺蛳了!回想起来,到今还唇边留香。
后来我挎着小篮子卖菱角。
深秋,我十一二岁,与四姑三姑和我四叔便起一大早,带着黑窝头,拉起地排车到那湖边。湖离我家十几里路,是八里湾的东平湖附近,也就是《水浒传》里水泊八百里遗留的水洼地,一望无垠的。生长成片成片的野菱角、鸡头米、莲藕。最多的是沼泽里漻洼地里的菱角,那绿油油的菱角秧在水里招摇,一丛丛一簇簇,它那宽长的秧像绿油油的长春藤,柔软而脆。
天还麻麻亮,四叔瞪着牛眼高声对我说:“菱角秧收割晾晒干后,与粮食掺杂,可作黑窝头哩。”
我们开始采菱角。几个人下水去,四叔看着妹妹们站在水里,下巴冷得哆嗦,打气说:“不能怕冷的,我们快点!要是别人都上来了,我们就捞不到了。”四叔喝口老酒,领着几人用绑着绳索的抓钩,钩住菱角秧,齐用力,往岸边拖。这样拖拽着到岸边,往往能弄一大捆菱角秧。
看绿油油的菱角秧挤满了菱角,它黑青的皮,鼓鼓得如元宝。我就在岸边来来往往地往车子上装,他们急急地采。
我伸手一个个把菱角摘下来,菱角沉甸甸的,剥去外皮,粉白的元宝似的,丢进嘴里,脆脆、鲜甜甜,满口溢着清香的甜汁儿,我唱起了奶奶教我的童谣:“菱角秧,长又长,串起一串大元宝。菱角皮,剥干净,要吃还吃菱角仁。菱角仁,真香脆。煮熟吃,更面脆。吃不够的大菱角,可别忘记剥掉皮。“
到中午,我们就满满地采了一板车菱角秧,秧上带着很多很稠密的大菱角。
日头偏西,饥肠辘辘,我们吃些窝头喝点冷水后,急着往家赶路。
走到家时就傍晚了。我们一家人齐动手,摘菱角煮菱角,我们第二天就分头挎着竹篮,盛上菱角去走村串街叫卖。
我走在街上只是低着头走,害羞地得根本张不开口来吆喝。跑到田野里,看四面无人,大声喊:”买菱角啦。好吃不贵。五分钱一大茶碗。“喊多时,感觉胆子渐渐大了。重新进村串巷叫卖。
于是小巷里便传来我长长短短的吆卖声:“菱——角啦,菱——角唻——”声音清脆悦耳,裹着晨风里一缕水气,像那甜生生、面津津的菱角味。
乡邻看到一个穿着补丁衣服,瘦小的少年,蹲在挂满笑裂的枣儿的树下,守着一竹篮子菱角在叫卖。竹筐里的菱角煮得青灰色,饱满得如大元宝,诱引着几个人驻足选购。我口甜,喊:”叔叔大婶,尝尝吧!不好吃不要钱。”他们就欢喜地品尝,露着满意的笑,都夸说好,于是争着买。
一穿着灰色土布对襟的大婶,放进嘴里一个白胖的菱角,津津有味吃着对我说:“小孩,人往往扎堆买。人越来买,人就来得越多,越好卖。”
我得了经验,在开始时,给他们装得茶碗满满的,还再搭几个。于是在街上我用茶碗从竹篮子里装菱角,倒给四面围拢来的大人小孩,然后收钱。一上午就卖完了,下午继续。
生意很红火。后来又随着大人采了几次菱角,钱没挣多少,却敢于叫卖,敢于出地摊了。
到我十三岁,少年出摊正当时。我让父亲做冰糕箱子。父亲是个能木匠。很快就做成了。那是一个染成白色的大木箱子,让父亲用红漆拓印上“冰糕箱子”。
我用自行车驮着冰糕箱子,到县城去批发了冰糕,再用厚实的小棉被子捂实。就骑车到村里叫卖。买冰糕的往往说:“大热的白天,吃上一块绿豆冰糕,真舒服的。”我总甜甜地说:“那是那是,五分钱一块,价格便宜包好吃凉爽。”
生意最火在麦收时。烈日炎炎似火烧,在打麦场,在收割麦子的地头,人们老远就喊:“卖冰糕的,过来。”我与自行车高得差不多,费劲就推着冰糕箱子跑过去。他们往往买十几块冰糕,看着他们吃得高兴。我的生意出奇地好,当天能把冰糕卖完。
再后来的秋天,我从苹果园里,几乎不用本钱,驮回来几大袋子青色小苹果。推着沿街走村地叫卖:“五分钱一个大的,二分钱一个小的。”
我的吆喝是对孩子们充满诱惑,那时没有什么零食吃,他们听到,往往就拖着鼻涕跑着围拢过来,纷纷递上几个分壳,我就按个或大或小地卖给他们。他们就急着往嘴里塞,吃得香甜,别人就馋得眼放光。没带钱的就急急忙忙回家,翻箱倒柜找硬币。
哈哈,这小顾客们的吃相是会传染的,他们咬着苹果的青香味,钩起了围拢的小子们的味蕾记忆。这时我就根本不用吆喝了,我只是收钱拿苹果,按个来。哇塞塞,这苹果生意就是那么好,这少年地摊就是那么好摆。
少年摆摊醉一回!这些我童年摆摊小收入的生活碎片,慢慢聚散成绮,又渐渐氤氲沉淀成我快乐的人生底色!
第二年开春我们种了一亩多地的大西瓜。瓜园看瓜替父亲守着瓜摊是个美差事。白天守着瓜棚,挑个最大最圆的,吃得口齿留香。晚上田野里弥漫着豆子与玉米的清香,氤氤在薄薄的雾气里,听着蛐蛐在地里浅唱低吟,看天如丝绒缎子里挂着星,吹着凉爽的风,便醉在那瓜园的风情里。
第七十九章
岁月总匆匆,转眼又要过年了,我家里的大肥猪使我家过了个肥年。
父亲刚过年后,夹着纸烟高声说:“猪好。你们看“家”这个字哟,很有学问,宝字盖下一头猪,那就是说,家除了有房子,还得养头猪,那才象个家的嘛。猪呀,全身是宝。它是农家的聚宝盆,我们的油盐酱醋茶得靠它,年的大花销得靠它。俗话说得好呀:庄稼一要枝花,全靠粪当家。我们养了猪,有了充足的农家肥料,那庄稼不长得很好吗?那我们的日子就红火了,芝麻开花就节节高了呗。”母亲来了养猪的兴致,力促父亲着手行动。
父母亲是干事利索的人。买猪,弄猪圈、打饲料一周就全弄齐。猪是两头瘦得皮包骨的大母猪,猪圈是两个大大的圈舍,斜铺了砖,倾斜于下边的粪坑,饲料是麦秸混合红薯秧粉碎而成。每天母亲都早早地起床,烧一锅水,混和饲料面,再加上涮锅泔水,提两大桶猪食去喂,系着围裙,看着猪狼吞虎咽吃得香,母亲用手轻扰了下头发,嘴角抿出笑意。那两头瘦得皮包骨的大母猪很快被催肥了,它们骨架大,瘦得很,母亲精明地知道,这样的猪只要精心照料,会长得快,上膘好。
这不,母亲看着它们不但膘肥体壮,而且还都怀了几个月的猪仔,看着它们懒洋洋地躺在猪圈里哼着眠曲,更加精心照料。很快一头母猪就临产了。父母亲留意傍晚母猪一直衔草,知道母猪马上就要产猪仔了,于是把母猪小心引到南厢房,匆匆忙忙吃过晚饭,点起灯,在南厢房点起一堆火,烧了一锅水。火旺旺的,水翻腾着,父亲的烟绕绕的,母亲的眼光柔柔的,猪轻轻地哼着。在半夜时分,猪生产了,父母亲为它接生,那猪仔都很精神,肉呼呼的,一生下来就挤着母猪的肚子吃着奶,一共十五个猪仔,它们你挤我抢,母亲娇柔地说着:“这贪吃的家伙,还吃,你让你的弟弟妹妹吃点呀。”她轻轻地拉开一猪,让那些娇小玲珑又有点弱的贴近猪奶头,那火烧了一夜,母亲也就守了一夜。
那小猪长得很健壮,也很快。慢慢地它们就能吃食,更快地我们满园里是黑黑的小猪仔满园奔跑嬉闹。很快另一头猪也产下了一窝,也有十二头。这一下子平添了接近三十头。原本猪草。母亲到二十里外的八里湾去割马蜂菜,那里的马蜂菜多而大。到了傍晚,母亲拉了满满一地排车的马蜂菜,母亲坐下来喝水,用毛巾擦着汗高兴地说:“这下子解决了猪食问题,我明天再去。”母亲第二天果然不出所料又弄来一车。接连打了几天草,父亲把这些马蜂菜发酵到一个大水泥池子里,每次喂猪时提一大桶,拌和着玉米面,大小猪吃得特别香甜。小猪仔长得很快,一月多就长到二三十公斤。那时的猪仔很畅销,每公斤十元,这一窝猪下来,就收入两三千,是普通农家多半年的收入。这两窝猪都处理完,下一窝又快开始了。这两头猪成了我家的财神爷。
这样我们家就有了盘活的资金,父亲很快瞄准了一头母瘦牛。那牛毛脱皮松,牙口却很年青,八百元买来一头瘦牛。喂在东厢房,里面铺着厚实的软土浮草,每天放学回家我便是压水捞草喂牛。虽不累,便牛圈的跳蚤特别多,换着腿进去,马上密密麻麻爬上去几十只,痒。不过牛催肥很快。它是带着身孕来我家的,两月后生下一对特别可爱的大肥牛犊,又喂了七八个月,每个卖了接近千元。不过我最喜爱的是放羊。
父亲先是弄来一群山羊,后是两只大绵羊,绵羊又先后生了五只小羊。放羊不是放羊,是放心情。在闲暇时,赶着羊群到河边。清清的河水潺潺地流,河里鱼儿暗跳波,河边青青草,鞭儿轻轻摇,羊群悠悠跑。有时斜卧夕阳看云卷云舒,有时静读文书,有时泡在温温的河里,河底是柔柔的细细的沙,轻躺慢浴,水柔软地拂着身体,心灵在河里洗浴,看风行苇梢,听鸟儿和鸣。更有时有意外收获,河中鱼儿跳波,却鱼落浅滩,连跳两次却入不了水,我健步向前,摁住鱼儿,金鳞红尾的大鲤鱼,欣喜,放入小坑,看它游。
羊群吃饱,暮霭四起。我携鱼归,在院子里用三块砖支起锅灶,把收拾干净的鱼儿放入锅内清水中,放入油盐葱,下边悠悠地烧,鱼的鲜香味轻轻地飘。鱼炖好,唇齿留香,香了这些年的梦。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