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有。我的眼睛看到，我的耳朵听到，我确确实实的看到，确确实实的听到，但我不知道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我靠着本能活着，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要到这儿，有时候要到那儿，有时候要绕开，有时候要跳起。有变化刺激到我的眼睛，我要分开这变化，为了使我的孩子还有我的同类知道。于是，我发出一个声音“光”，又发出一个声音“暗”，于是光和暗区分开了。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发出一声长啸“光”，我的族群便知道白昼来临；太阳落下的时候，我发出一声长啸“暗”，我的族群便知道黑夜降临了。我的族群从这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的世界分出了“光”和“暗”。他们不知道这是对眼睛的不同刺激，但本能告诉他们“光”象征着安全，“暗”意味着危机，他们对“光”充满向往，对“暗”充满恐惧。
我的孩子没了，他的眼睛没了光彩，他的身子没了温度，他去哪儿了，这个冰冷的东西一定不是他，他一定是去了别的什么地方。当“暗”降临的时候，有一个残暴的东西撕碎了他的喉咙，他绝望的吼声让我愤怒的扑向那个残暴的东西，我抱起我的孩子，带着满心的恐惧和我的部族狂奔，直到“光”的来临。我心中的悲伤无与伦比，我发出“狼”这个声音象征那个撕碎我的孩子的残暴的而威严的东西。我渴慕着，有什么来守护我的孩子和我的部族免受这灾难的降临，像我那强壮得无与伦比的父亲一样，我心中的渴慕是如此的强烈，我的喉咙忍不住发出了一个声音“神啊”！我的部族同我一同下拜，仰望天空，高呼我的“神”。
这个世界不再是什么都没有了，而有“光”，有“暗”，有“狼”，有“神”。我的路越来越长，我看到的东西越来越多，我为我所见到的东西都定了一个名称。有一些东西，我渴望用一个声音表示，我也为这些东西定了名。我把对孩子和部族的感觉用“爱”这个声音来表示。我用“dung”这个声音表示那个什么都没有又什么都有的世界。这个世界不再是什么都没有了，这个世界什么都有了，有各种各样的动物和植物，有各种各样的物体和用具，还有天空与星辰。我也为自己和部族的各种情绪定了名称，有快乐，有恐惧，有悲伤……我用“haa”来表达我对神超乎想象的崇高的敬畏之心。我把这些声音取名为语言。我无法为自己不曾见过的东西命名，也不能为自己没体会过的感觉命名。就像其他的部族找不到“dung”这个声音，也找不到“haa” 这个声音。我的语言命名的是我和我的部族看到的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是“dung”的一部分，不是全部，因为我知道，从我们居住的地方一直往西，是绵绵无尽的大雪山；往南是绵绵无尽的大森林；往北是望不到边的大草原，草原之外是大沼泽；往东是永恒的大海洋，之外的世界，我们不知道，但也是“dung”的一部分。
我的心时常挂念，我的孩子还有我的部族，还有将来的后代，因我定下的名而蒙蔽了双眼只看到我看到的世界，只感受到我感受到的世界。他们或许能区分眼前看到的东西过去不曾见过，却不能区分现在感受到的以前不曾感受到。我的心时常挂念，世界一直在变化着，而我的子孙被束缚在当初按自己所见所感所思的世界定下的语言中。我只见过雪山这边的色彩，我的孩子用什么来表达雪山那边的色彩，我的心惶惶恐恐，却又无能为力。
我是部族里的智者，我坐在星光之下，篝火之旁，诉说过去的故事。我说:“你们，要敬畏我们的神，不可亵渎，要在太阳落下的时候在四方点起不灭的火焰，在太阳升起的时候熄灭，为要记念我们的神，否则群狼将如旋风一样带走你们的孩子，你们必在黑夜里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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