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5）

布丁脑袋又在纠结他为什么还不打电话过来，还不来接自己回去。三年，三年了。或许他们已经过了那相互恭维的时间段。但是他爱她，她也爱他。他们彼此深知着这一点。虽然都是对方不是那么喜欢的方式深受着对方。但为什么两个人就像走进了死胡同，在很多事情上面都难以走出来。他们甚至想过要把对方送出这个胡同，自己一个人迷失就好，把两个人的事情变成一个人的事情。或许会很痛苦，但起码相互不会知晓，无形中就会少了一分内疚。他们找不到出路，找不到未来了……

他身材偏瘦，相貌也着实平凡，那种丢在人群里永远不会有人注意到面孔，如果认真看，或许会多一分杞人忧天的忧郁。但是用他导师的话来说：他却才华横溢，很有画画天份。然而他却选择了比较阴暗的色彩，比较晦涩的表达方式来做为自己的主画风。让人每次看他的画作都有一丝丝不明所以的压抑和不快。

桥底下的流浪汉，工地里汗流夹背的民工，可敬可畏的环卫工人……好像所有的城市弱势群体才是他笔下的主流，好像他要画尽人间的不公和另一种美丽。最出名的一幅画叫《前路》。画中一个老大爷在雨中蹬着一辆残旧的三轮车，后面散落着一些修车的工具，还有一个某某幼儿园的书包。坚定却又无力的眼神被雨点遮挡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却正是一个三岔路口……

这幅《前路》在省官方举行的第三界《百花齐放》画展里拿过一等奖。两幅一等奖中的一幅呀，那时布丁一度认为他要成这一个小小的名人了。布丁甚至在幻想自己成为一个文化艺术家庭一员的生活，会不会出门就被别人认出，会不会别人见到就说那是郎才女貌的一对。那半个月里布丁一直在兴奋度过，一直在等电视台的人来采访。后来，电视台，省报的人真的来采访了。只不过采访房间采访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先进去了，但却没有了后来。请假甚至准备好言词的布丁没有得说上一句话，采访的人就走了。

后来，电视台省报的人走了后，布丁曾经问过他，怎么样。他吱吱唔唔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有心的布丁还发现，无论是电视台还是省报都没有关于他这幅画的后续报道。但是半个月后，他却从一个教小学画画的老师调去了省一所高校开了一个写生的班级，虽然他的身份是在编制外的。

日子就在他这点死工资里不咸不淡地过着，然后两年里高校里偶然学生获得一些小奖，他的名字开始出现在导师的那一栏里面。然后他自己房间里的那几个大纸箱，满满是他自己的画却不曾拿出去过一幅。后来有人开始劝他，跟各种企业家，实业家走近一点，为各种办公室还有大厅画点画，以他的水平，收费高点也大把人要。慢慢的有人劝到布丁这里来，布丁就这个事跟他认真地商谈过，每次得到的结果都是他明说他的画不合适商用。布丁为此发过好几次火。但是什么事都会向布丁低头的他在这件事上面一直寸步不让，布丁特别无奈，无法理解他在坚持点什么。

两个人走到现在，布丁多少开始厌倦他那颗不上进的心，生活的压力总是特别大。可是他总有点长不大，理不清现在这个社会的情况。让布丁对他特别讨厌。但跟他一起却又很容易获得那种生活中比较单纯的快乐，所以布丁很是纠结。

“小丁，起来了，没有事吧？最后一杯了。”柳树文的声音很是烦人，总在不停在打断着布丁的思想。布丁抬起头，发现人像有些蒙，但是一个酒杯已经伸到了面前，布丁只好接过来。“干！”布丁也不愿想太多，烦心的事太多。真想喝醉一次看是什么感觉，但内心又害怕这个社会的黑暗。

酒终于是上头了，布丁的头重得像铅球，喉咙也无比难受，想吐出来。扶着椅子站起来就往洗手间冲。关起门开着水龙头，喉咙辣辣的，好像有东西在烧，感觉墙壁有点在转动。吐不出来，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后悔不节制喝这么多了，可有什么办法，这种场合，这种心情。趴在马桶上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布丁感觉自己快要死了。难受得像已经没有了半条命。抬头看着窗外下起细细的雨，眼中多了一丝清明。

二十分钟，终是吐不出来，难受，除了难受还是难受，头要裂开的感觉。布丁突然感觉这个生活很是狗血。为什么就不能随人意一点。为什么生活会是这样。突然布丁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要不要随了花花公子柳树文的意好了，这么帅的一个人儿。起码秀色可餐。又或是要不要随了那老男人的意，三年了，还在等布丁桶开那层纸。如果跟了老男人，是不是自己的生活就可以一帆风顺了？从此不再看那个不会长大的他，不再跟他为生活的点点滴滴呕气。

迷迷糊糊的，洗了一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苍白的脸，妆容有些化，但模样确实美。连自己都觉得。这样有脸，真的需要慢慢把生活熬出来吗？值得吗？他个浑蛋，他个王八蛋。为什么就不能思想开通一点。有点恨铁不成钢。真心够堵心的。

打开洗手间的门，柳树文在外面等着，微笑地问：“还好吧，有什么事吗？他们准备走了，我过来看一下你有没有事，走吧，我送你回家。”布丁突然就觉得刚才自己有点荒唐，为什么会想到这个情场花花公子走，是自己真的被那张脸吸引了么？心底没有答案。

“我没有事，走吧。”布丁摇摇晃晃地往前走，柳树文赶紧上前扶着一点。包厢里，大家都站起来准备走了，副院长的电话又响起，只见接了电话小声地说：散了散了，十分钟回到家。电话挂着，有点不舍得地看着双眼有些迷离的布丁。直接说，柳医生，你送小丁回家，但是别欺负小丁哦。

一行人打了电话叫了代驾。慢慢就从包厢走了出来。车子就在酒店门的大街上。刚出了酒店大门，柳树文刚刚打开雨伞举到布丁的头上，扶着布丁，想往自己的车子走过去。却见布丁一动不动，一直盯着酒店门前的大树位置。柳树文顺着布丁的眼光看过去……

一个消瘦的身影倔强却毕直地举着雨伞站在那里。只见布丁双手捂着脸，眼眶里有东西要落下。布丁只记得吵架前告诉了他来这个酒店吃饭，却没有告诉他会几点散场。那个消瘦的身影走了过来。布丁趴在他的肩膀抽泣起来。他轻轻地拍了拍布丁的后背深情地说了句：“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