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词”到“语”，她的身体里住满了一座隐喻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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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涯诗集《侧面的海》简析

        在中国当代诗学中，女性写作越来越受当下关注，而且有愈来愈“阴盛”的趋向，抛开那些诸如“红颜”“新红颜”“女性”等有关性别的区分之外，她们可以自豪地说，我们在诗歌中也会拥有一席之地。如果从地域性诗歌发展角度来考量这些女诗人的诗歌，我觉得山东女诗人的作品从“沉默”中“突围”是不可忽略的一个事实。像寒烟、宇向、李云、路也、东涯、阿华等人的作品越来越受到诗坛的关注，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她们无法被遮蔽，即便小小的遮蔽，也是在“凸出”掩体下做出的掩护，当海潮退去，沙滩上留下的是闪光的贝壳。她们的眼里有的是诗，而且是唯一的、永恒的。就像龙彼德写的一首诗：“唐宋元明清/都过去了/在强盛的朝代也有终结之时/临别赠言/一切，都稍纵即逝/唯一永恒的是/诗”。用这首诗来表达她们对诗歌的探索，应该是最恰当不过的。

        这几位女诗人的作品，我或多或少的读过，给我的感觉她们几乎都是“主流”诗歌培育下的写作，所以她们的“成长”离不开“主流刊物”的亲情关怀。但是，无疑她们都在自己探索的路上留下了痕迹。纵观几位女诗人的作品，无论是李云的神性表达，还是路也的书院气息，还有阿华的朴实，东涯的深刻，寒烟的轻灵，我觉得最具备探索精神的应该当属东涯。她是游离于“主流”之外，和西方诗歌衔接最好的女诗人之一，虽然她的名声感觉不如另外几位，我也曾不止一次地和同是威海女诗人的王琪提起过东涯，我说，我看好未来的东涯。

        在收到东涯的诗集《侧面的海》之前，我多次进入她的博客或在一些纸媒刊物读她的诗歌，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她的诗歌也暗合了龙彼德提出的“中国式现代诗”，“纵向继承”“横向移植”的诗歌模式，诠释了一个女诗人在写作上不断探索、永远追求的精神。有时我们总要问：诗歌是什么？这是一个难以界定的问题，无论是孔子的“兴观群怨”“多识鸟兽草木之名”，还是贺拉斯的“劝谕读者、寓教于乐”，抑或是维特根斯坦的 “语言的寓所”，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诗歌是一种精神探索，人们通过它能够获取知识、文化、快乐，通过与词语的建构，构筑一个诗性王国，东涯就是在这样一个基础上通过反思与蜕变，实现了“自我”的突破，从而寻找到了诗歌的本质——灵魂的大海，通读她的诗集，我看到东涯的诗歌从“词”到“语”，她的身体里住满了一座隐喻的大海。我之所以这样说东涯的诗歌具有深刻性，是因为它偏重思想，追求精神层面的开掘，把厚重的历史感和情理美有机融合在了一起，做到了内容、形式、思想、艺术的统一。翻开中国当代诗歌史，你无一例外地发现，很多主流诗歌培育下的著名诗人在声名鹊起之后几乎江郎才尽，他们都被“自我“打败，都无法“突围”，他们只是把诗歌当作把玩的器具。周国平曾有一段话深刻地剖析了诗歌解读与思考的关系：“没有哲学的眼光和深度，一个诗人只能是吟花诵月、顾影自怜的浅薄文人。没有诗的激情与灵性，一个哲学家只能是从事逻辑推理的思维机器。大哲学家与大诗人往往是心灵相通的——”在东涯的诗集《侧面的海》中，我读到了一个诗人的最高境界。有人说，诗歌的最高境界是宗教，我说，东涯的宗教就是大海。宗教是灵魂的归宿，大海就是她隐喻世界的终极指向。布罗茨基说灵魂的飞升是艰难的，宗教的情怀博大深邃，而对于一个诗人来说，认识自我、担当苦难、拯救人类又是具体而微的，一个个鲜活生动的意象是必需的，真诚、充沛的情感也是必需的，惟其如此，由具象而心象到无象才有依托，才有可能找到寻找通往“高贵”的灵魂之路。《侧面的海》通篇布满了大海的气息。鲁迅曾说过，一个好的作家，应该具备地域性写作的能力。住在大海边的东涯做到了。她不但写海事、海难、海的嚎叫、海的平静，还写海鸥的鸣叫，她做到了灵魂的云游，因为她的身体里住着一座大海。有时，我也能想象出一个孤独的东涯坐在海边看日出日落，看汹涌的大海击打着坝堤，看鸥鸟尖叫着从浪尖飞起，这是多么美好的意象啊！但是我们无法忽视表象的东西，这些美好的词语只是她“隐喻世界”的一些道具。所以，我们要透视词语，看她隐藏怎样一个内心世界。

        纵观东涯诗歌创作，我发现她的每首诗歌从“词”到“语”而组成的句子中，“隐喻”是不可回避的，这让她的诗歌有了延续的生命力，从而提高了语言本身的审美价值，所以她比一些主流诗人更具有高度上的优势。一些主流诗人总想表现一种“弘大叙事”，当他们的叙述被词语截获，最终的结局就是他们的叙述找不到北，从而出现一些干瘪、无关痛痒、毫无生命力的句子。我想，东涯平时一定阅读过大量的西方诗歌，她能够很好地衔接西方诗歌从而做到“西为中用”。她的诗歌中既有俄罗斯诗歌的遗风，也有美国毕晓普似的叙事，但从整个诗风来说，我觉得她最像美国女诗人西尔维娅.普拉斯的灰色基调（我只能说是从这本诗集中）。那些来自心灵的诗歌，是源于东涯对词语的把握力和想象力的结合。从一滴水可以窥知一座大海，当然，从这本诗集里我们可以认识一个有个性的东涯。比如开篇：《我在海岛》：我住在海岛，身体尚且健全，精神也算正常。/我有一条断臂，更懂得器官的重要。/我不吸烟，我的高度达不到绝对的优雅。/…/我享受孤独，所以愿意活着、我从来都没有不幸过/请把同情的目光留给可怜的人/我就是我自身——以上这些，只是不受欢迎的补充。整首诗中，有了那么多的“我”出现，更像是一种宣言，一种与宿命对抗的抗争。这就是东涯，一个有个性的东涯。在《潮汐》中：永不止息的奔波是我。是我吗——/朝向岸，朝向来时的方向。/…/是一个人的骨头/在蝙蝠的亲吻下闪闪发光。在这里，我们完全可以想象一下海潮汐的情景，那些涌来的浪花，撕裂着、尖叫着，多么像一个人的奔跑。

        东涯的诗歌不仅仅是关注了自己的“小我”，还有上升到灵魂层面的“大我”，她来自对大海的敬畏，她在一个渔岛小镇生活，闻到的不只是咸腥味的海风，还有死亡的气息。“是的，死亡并不负责/提供证据，因为大海从不需要。”《大海不需要证据》“白鹭在海面低飞，看得见/和看不见的虚无随着云雾升腾——/小镇浮在海面上/我们浮在人世间。”《渔岛小镇》“已经很多年了/我的亲人早已不在人世/还有那只尖嘴的海鸟/那片能感觉出重量的波浪。”《看海》。东涯诗歌的想象力来自对词语的重塑和再造，它们闪烁着盐的晶体的光芒，像一把刀子抵达我的胸部，让我尖叫。“织网的女人坐在沙滩上/仿佛小小的发光的齿轮”《织网的女人》。“发光的齿轮”你可以想象齿轮与齿轮磨合发出的热都有了光的厚度，让人想到一个女人生活的艰辛。“当你用海水把落寞和凄凉/烧成青花瓷，明月夜/它的光芒，让河汉也屏住了呼吸。”《艺术品》“落寞和凄凉”作为形容词变成了动词使用，使“祖辈们的生活气息”突然鲜活起来，他们“喝茶，低语，从时空里转身/仿佛杜尚的/日用品，放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每一个，都是孤品。这样的诗句俯首皆是。

      《侧面的海》集中体现了东涯诗歌创作的一个阶段，作为她诗歌内心的声音，它和她的大海一样有着颦笑忧伤。但是我一直在想，一个内心里装着大海的人，她看到的何止是一个“侧面”的海，而是一个完整的波澜壮阔的海，因为她知悉了海的全部秘密。在夜晚静下来的时候，我能听到《侧面的海》发出的低吟，海风吹走内心的浮躁和粗粝，一个女人在喧哗的码头，写着安静的诗。她是她自己诗歌航道上的水手。她只有具备足够的勇气才能站在“侧面的海”上，看一个全面的海。未来我看好东涯，也看好东涯的未来。

从“词”到“语”，她的身体里住满了一座隐喻的大海 从“词”到“语”，她的身体里住满了一座隐喻的大海

2014．10.15夜写于西马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