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06年,我在读高二,认识了八戒、闻东两位出了名的“学生混子”,跟着他们学会了喝酒、泡吧,还有把一些奇怪的话写在纸上传给女生。
那时少年心性,一玩起来就不能自控,白天听歌看小说,晚上喝酒打夜市,随着此类“爱好”增多,我的学习越来越差,每到月底放假都不敢回家。
八戒他们对成绩全然无所谓的态度,上不上大学都没影响,唯独我不一样。我心里很明白,我交了近一万元的择校费才来到这重点高中,那是父母省吃俭用的积蓄。我意识到自己距离父母的期望越来越远,可又做不到没心没肺的混日子,就逐渐陷入了困惑忧郁之中。每次看了一整天的小说或是打了通宵的游戏之后,就会精神恍惚,极度困乏却睡不着觉,头脑大片的空白,全身都不受控制,仿佛灵魂在半空中飘荡,摇摇欲坠却掉不下来。这样的状态使我的脾气越来越怪异,话越来越少,在老师和同学眼里,几乎成为异类。
2.
我的情况得到了班主任刘老师的关注,他开始找我谈话。
“你一个农村的孩子,不想着好好学习,整天出去胡混,成绩都倒数了,对得起你的父母吗?”
这样的谈话我是见怪不怪,低头佯装接受批评教育。但有一次刘老师酒后在教室里看到我打瞌睡后直接喊起了我的名字。
“你就是一锅汤里的老鼠屎,我真想把你从楼上踹下去!”
这句话让我羞怒交加,从此便记恨上了他。
到了下学期期中考试,我和同桌闻东的成绩达到了最低值,我倒数第三、闻东倒数第二,倒数第一是体育委员,缺考。
学校向来有按成绩排座位的惯例,第二天早上,刘老师让我们把各人的书本抱到外面,又以课桌损坏为由搬走了一张桌子。开始选座位的时候,又规定班干部优先选位置,缺考的体育委员优先选了,我和闻东就成了最后两个。因为事先搬走了一张桌子,等到我抱着书进去的时候,教室里的座位已经坐满。
学校教室(网络图)我当时感到诧异,抬头想质问刘老师,却看到他一丝嘲弄的笑意。我突然明白了,这一幕分明就是算计好的,不是那张桌子不能用了,而是我和闻东这两个学生不能要了,他要当着同学的面羞辱我俩。
我实在想不通一个教书育人的班主任会如此处心积虑针对十六七岁的学生。我已经对他恨之入骨,心想就算退学也不能再受这样的屈辱,我把书放在讲台上,喘了几口气,尽力让自己平静。
“刘老师,我要转班”
“好啊,只要有班级愿意要你”
他嘲弄的笑意更浓了。
3.
我从教室出来,抱着一大摞书本,眼中强忍着泪水,我知道以我的成绩,转班几乎没有希望,可不管怎么样,我不能退学,我妈有心脏病,如果我退学了,都不敢想象后果。
刘老师教数学,理科班都是跟他相熟的人,肯定不会要我,要转就得去文科班,虽然学习时间比别人少了大半年,可我也没得选择。
我抱着书,从教学楼二楼爬到四楼,挨个找六个文科班的班主任,有三个当场拒绝,有两个在上课,我硬着头皮冲到他们教室,这两个班主任对我表示了同情,劝我还是回到理科班去,不愿接收我。
即使早预料会有这个结果,我的心情还是低落到了极点,最后只剩下一个文科5班班主任周老师没有找到,可我知道他们都是一样的,不会要我这样的学生。我也不可能再回头,只有退学,那一刻,我都有了隐瞒事实去打工的想法。
我抱着书准备回寝室收拾东西,怕被别人看到我的窘迫,一路都是低着头,没想到在路上被教语文的张老师看到。
张老师对我有恩,之前我在他的语文课上看小说被校领导抓到,还是他帮我求情让我免受处罚,语文也是我唯一成绩能及格的科目。没想到我的事传这么快,他已经知道了。
“你要去哪?文科班都不要你?”
我只能如实的回答。
“5班班主任周老师跟我关系好,我跟他说说”。
我睁大了眼,感觉自己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胸口剧烈起伏,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重复着:
“好...好...好...”。
4.
张老师挽救了我,他直接带着我来到周老师家里,当面保证“这学生语数外成绩还是不错”的,周老师给了他面子,那天上午,我在文科5班同学的注目下坐到了教室里,开始了新的学习生活。
得知我转班成功,闻东后悔莫及。那天我走之后,闻东没说一句话,刘老师让他到教室最后边站了一整天,后来别的老师看不下去了,让人又搬了一张桌子,闻东才算重新有了座位。刘老师虽没再说什么,可我想,闻东往后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
经历了这样的事,我想机会来之不易,不能再过日夜颠倒的生活了,我试图融入这个新集体。我被安排坐在教室的最后,不同于理科班死气沉沉,这里的气氛很活跃,坐后几排的同学大都有外号,尤以“大”字辈居多,像是“大B、大蛋、大锤、大棍”之流有好几个,我初来乍到,整天看着他们插科打诨,也很新鲜。
到文科班之后,我发现我对政治、历史的兴趣很大,虽然上课仍不怎么听,但愿意自己看书了,即便考不上大学,这文科班我却是来对了。
5.
我虽然转了班,但还住在原来的寝室,因为5班的男生寝室没有空位。本想着住哪都一样,可没想到那位刘老师会来查寝。
学生宿舍(网络图)那时我转班已经有两周,晚自习结束回到寝室已经十点,我照常跟寝室几个人打招呼,他们看起来都不太自然,我感到奇怪,就问他们怎么回事。
“刘老师来查寝了,发现你还住这儿,等会儿可能还要回来找你,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我想起刘老师的样子,恨不得马上离开,可我根本无处可去,只好想着怎么应付。没过几分钟,刘老师果然回来。
“你怎么还住在我们班的寝室?”
“5班现在没地方住了”
“你不是我们班的学生,明天别让我在寝室再看见你”
我无语应对,刘老师阴沉着脸离开。他这样赶尽杀绝,我想是因为我没有向他低头、挑战了他的权威,但让我去求这样的人,我做不到。
那时我刚满17岁,可能是一生中最为倔强的年纪,认准的事情绝不会低头。我没法住在原来的寝室了,第二天早上我收拾好东西,暂时存放在闻东那里。实在想不出晚上能去哪住,我只好向班里号称“大玩家”的“大棍”请教。
“大棍,哪里有可以睡觉的地方”
“网吧”
“网吧一晚得10块钱,我可能得住好多天,没钱啊”
“东大街有家录像厅,“挺”在大厅沙发上,可以睡觉可以看录像,半夜还有好片子,一晚上5块”。
录像厅(网络图)这真是个好去处,我心想。我一个月的生活费是三百块,本来也不够花,这个消费无非找人多借点就行。
6.
当天晚上我就入住了录像厅,进门交了三块钱。大厅里面有四个半长的沙发和二十几个单人座,我去的早,抢到了沙发。陆续来了几个人之后,老板问看什么,有个年龄跟我相仿的“社会青年”喊着要看“老黄”。
“看老黄得到十二点以后,就你们几个人,先看个英雄本色吧”。
英雄本色这时候我才明白,原来“老黄”就是三级片。我平时看电影的机会很少,就是去网吧通宵也是玩游戏,既然花三块钱了,不看白不看,英雄本色真不错,我看的热血澎湃的。又能看电影又能睡觉,感觉三块钱真值。一部看完就十二点多了,我心里很激动,该看“老黄”了。有人催老板换光碟,老板说等一会,有几个“老人儿”打他电话了,一会儿到了一起看。
我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几个人进来的时候醒了,“老黄”果然开演。那天放的是“满清十大酷刑”和“人肉叉烧包”,这两部电影充满着惊悚、暴力、色情,我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感到从未有过的新鲜刺激。
满清十大酷刑我也成了录像厅的“老人儿”,每天晚自习后第一时间赶到占位,睡到十二点多准时收看“老黄”,看完再睡到五点,步行回到学校。我看完了“满清系列”“玉蒲团系列”“偷窥无罪系列”“聊斋系列”,年纪轻轻就成为一名“港产三级片专家”。
到了快期末的时候,我在录像厅已经住了三十多天,我交代了“大棍”替我保密,班里其他同学并不知道。我每天早上回来后把书竖立起来挡着脸,老师巡视一遍之后就开始睡觉,一直睡到中午去吃饭,同学都以为我只是爱睡觉。
这段时间虽然上午精力不济,下午还是正常的,转班的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家里。我仍然是不听课,利用下午的时间看政治、历史还有一些借来的小说,那些天连续读了《平凡的世界》《穆斯林的葬礼》《活着》,每读一本书我心中的不平和怨恨就会减少一分,我已经能够淡然面对我经历的这些事情。
7.
那一年6月初的时候,新建校区投入使用,因为我们快升高三了,学校要求全年级整体搬到新校区。新校区的寝室楼共六层,学生寝室占用了四层,最上面两层暂留,因为还按原班级搬迁,所以寝室还是住满的,仍没有我的位置。
因为去录像厅的花销,我已经负债累累,借了几个同学三百多元,生活费还不够还账的。我只好把欠的多的还了,少的继续欠着,只给自己留了一百元。我算着一天两顿饭加上5块钱去录像厅,这一百元也撑不到10天。我去找闻东想办法,遇到了闻东的一个朋友“大头”,大头得知了我的情况,出了一个主意。
“我们新寝室一楼楼道里有两个旧床,是原来装修工人用的,不如咱把一张床搬到空着的六楼,你自己住个单间?”
“六楼的门没有锁吧”,闻东说到。
这真是个好主意,我还管他锁不锁的,录像我也看的差不多了,能给我省钱就是好地方。当晚我们几个就把床抬到了六楼。
我走读住校这么多年,第一次住上了没有锁的“单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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