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荒年，村里人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卖了换钱。只能豁上抻着脖子挨饿，挺不过去的就饿死了。
我们一条街上的二鬼子家，在河南岸有4棵粗大的柿子树，每年都结柿子。他家里穷的没有钱买火油买盐了，更别说吃上饭了。忍痛要卖柿子树。门口的人都知道他们家要卖树，都知道卖的便宜，谁能买？谁有钱买？
这个二鬼子叫云林，被日本兵抓去当了一阵二鬼子，跟着真鬼子下乡扫荡抢东西，他母亲的寿衣据说是他抢来的。后来二鬼子被八路俘虏后，就回家种地了。因为这段经历，我们和他家的孩子吵嘴的时候，就会说他二鬼子二八路。实际上二鬼子人很老实，甚至有点儿木讷，他家里老婆主事儿。
二鬼子老婆知道树卖不出去，又急等钱用，只好讪讪的来找我母亲。她大母亲一辈，进门儿就说“侄儿媳妇可怜可怜我，你买了树吧。”母亲说：“我不会摆弄柿子，家里也没钱买，有几个钱上集去买了干地瓜叶。”
“你叫大侄子想办法借借，恁不帮我，过不去了。”
母亲是真的不想买树，人都要饿死了，买树干什么？何况要等到下一年才能吃到柿子。日子按天熬，熬到下一年太长，谁都不知道自己能熬多久。
二鬼子老婆见母亲不想买，带着哭腔说：“侄儿媳妇，你是个好人，我说句实话，我找你就赖上你了，你不会修理树，若我能活到明年，我帮你修，你帮帮我。”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母亲只好不情愿的答应，把树买下了。花了多少钱，我不知道。那四棵在我看是合抱粗的柿子树，就成了我家的。
以此看来，生产队里的人嫉妒工人家属也是情有可原的。全队没有人家能拿出钱买树，母亲能。这不明摆着是工人的优势吗？每月44元的工资，在穷的叮当响的农人眼里那是大钱呢。
来年春天在二鬼子老婆的指点下，我和母亲借了锯子，挨棵在树干上斜着锯了一道一道的口子。柿子树很怪，如果不锯上口子，柿子坐不住果，青柿子就掉了。锯的深度，达树皮就好。
到61年的秋天，柿子树上有了发黄的柿子。在地面上能够到的柿子，无论黄的和青的，不知啥时候就被摘光了。涩涩的柿子不处理根本没法吃。
要想吃到自然熟的柿子，需等到经霜之后，柿子叶落光，几场霜就把柿子催熟了。剥去薄如窗纸的外皮，整个柿子就像稠厚的果酱，吸一口甜到心里。
这样的柿子是多年后在河北的平山吃过。自家的柿子树从未等到下霜就摘光了。
饥荒年，民风也顾不上淳朴了。白天母亲让妹妹去看（kan在我们那里读一声）柿子，事实是越看越少。还没等到发黄，母亲说留不住了，摘了吧。
母亲不会爬树，弟弟妹妹还小，不能爬树。11岁的我承担了爬树摘柿子的全部任务。
爬树对我来说很轻松，摘柿子可不轻松。柿子蒂把是木质的，又都长在树梢上，爬到树上用手也摘不到柿子。
我找到一根木杆儿，把木杆的一头从中间劈开一道口子，在合适的部位缠上铁丝固定，既不让豁口扩大，又能使开口处钳住柿子的细枝。这样把长柿子的细枝叉进豁口，用手一转木杆，柿子枝就折断了，折断的枝条连同柿子，牢牢的嵌在豁口中。缩回木杆，摘下柿子放进挂在树杈上的篮子里。摘满篮子系上绳儿，慢慢的放到地上。母亲将柿子一个一个的从篮子里捡出来，我把空篮子再收回树上继续采摘。
那几年无论树上长多少柿子，都是我摘下来的。对于远距离的树梢上的柿子，我脚踩着横树枝，手扶着头顶上的树枝，横移到能摘到柿子的位置。每当这时母亲在地上仰着头看着我，嘴里说着“小心点儿，够不到就不摘了。”
那时真的又胆大又灵活。母亲说我在树上就像猴子一样。
柿子摘回家要用适当的温水在陶瓮里浸泡。多高的水温？泡几天就行？这些都要在实践中摸索。
我们那里叫lan柿子。母亲lan的第一瓮柿子全坏了。第二瓮竟然成了。我帮母亲给门口的每一家都送了几个，让大家尝尝。剩下的我和母亲去赶集卖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