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时,苏桦为要不要带草帽犹豫了一会儿。她换上了喜欢穿的白色布拉吉,马尾简单地用皮筋扎了起来。戴着草帽会不会让人笑话啊?可哥哥看见会开心的。苏桦还是戴上了草帽,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她小小的剑眉。哥哥送给她草帽的第二天,她用桦树皮剪了一大一小两只小鸟,缝在帽子上。哥哥说,小鸟很像克库恩都力,落在白桦树上的克库恩都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苏桦微微有些脸红了。
路上很安静。走过小吉珍家门口的时候,小黑头冲她使劲地摇着尾巴,扒着篱笆一窜一窜地想跳出来。小吉珍是不是已经到江边了?还是出来晚了!苏桦加快了脚步。穿过主街的时候,她看见乡政府门口已经拉起横幅,插上了彩旗。啊!都准备好了。路边的白桦树迎着江风,欢快地舞动着千百只绿色的小铃铛。苏桦紧拽着帽檐,小鸟就要随着风从帽子上挣脱了。一只江鸥在村子上空盘旋着,像使者驾临。突然,几处传来狗儿的欢叫,像欢迎使者的欢呼!又有些人出发了,苏桦想着,加快脚步穿过一小片水田,打算走小路赶到前面。
这是九月的一个星期天,秋季渔讯开始后,捕鱼队第一次回家的日子。
苏桦爬上大堤,看见江边聚了一些人,隐隐地传来音乐声。船队还没到,她长出了几口气,抓紧帽檐,往左右看了看,想穿过堤坝上的公路。
立行迷路了。他越骑越觉得往北来了。在加大油门超过一辆自卸车后,摩托车的轰鸣声裏着扬起的尘土让他肚子隐隐作痛。他减慢了速度想休息一下。江上一艘快艇劈浪冲了过去,艇尾的国旗欢快地向他招手。立行一加油门,车又冲了出去。他的川崎越野是第一次拉长途,一路上他觉得路上有车,眼里没车,这会儿连快艇上的边防说不定也向他敬礼呐,人车合一的感觉就是这样吧。回去得好好地和风雷的老大吹吹,车神十八岁时己经与黑龙江上的边防过过招了。
突然,肚子里一阵剧痛,他的手开始发抖,身子往前倾了下去,摩托车开始画龙了。立行疼得松开油门,把车停在路边。一个小女该?立行用最后一点清醒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趴在车把上,疼得混身都湿透了。他想摘下头盔,可胳膊抬不起来,汗水模糊了眼睛。
苏桦正要过路的时候,看见一辆摩托车冲了过来。她后退了几步,车上的那个人躲在头盔后面,一直看着苏桦从眼前滑过,车一下扎到路边,停下了,那个人趴在车把上。她吓了一跳。
立行看见了苏桦,在她后退的时候。草帽遮住了她的险,象一个小稻草人。
那个女孩和妈妈留的相片里的女孩很像。白连衣裙,宽边草帽,差不多的年纪。那是妈妈的妈妈,没人和他讲过她的事。看见这个女孩的时候,他居然想起了草帽歌。立行缓了一下抬起身,把车转到苏桦跟前,摘下头盔,朝苏桦笑了笑说,小妹妹,问个路,这是哪儿啊?
苏桦看了看车,又看着立行,没说话。他的头发都湿了,脸抽抽着,笑得真难看。眉毛一高一低,怎么这么像这车的瓦盖子啊?!红色夹克甩着黄色的什么图案。车还挺漂亮。立行凑近了一点,叫了一声,小妹妹?苏桦飞快地想了几个字,牙真白!然后回过神来。
这是什么地方啊?立行的表情越来越奇怪。
八岔,苏桦小声说。
小妹妹,这里有医院吗?我肚子疼得难受。
苏桦笑了下,摘下草帽。啊,我说怎么笑得这么难看。有个卫生院就在下边村里。苏桦回身用手指着堤下说,小小的马尾甩动时的感觉让她很得意。
小妹妹,能麻烦你带我过去吗?谢谢你啦。立行笑着问。
苏桦看着立行,他怎么不告诉我他是谁?不会是坏人吧?又看看江边,回来了一艘船,看着象五队的,哥哥还没到。苏桦犹豫着。
我带你过去,很快!
苏桦说,好吧,你得慢点开。她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来。坐稳喽,抱着我腰!苏桦怯生生的,揪着立行的夹克。车猛地冲了出去,苏桦差点从车上掉下来。啊了一声后,紧紧地搂住立行的腰。立行开的不慢,疼痛让他有些迷迷糊糊的,到村里的时候,有些横冲直撞了。路上有人看到车上摇摇欲坠的苏桦,有人捡到苏桦的草帽。到卫生院门口的时候,立行甚至没顾得上苏桦,摇摇晃晃地进了门。
苏桦有点头晕。刚才要去江边,怎么就遇见这个人了?这算做好事吧,怎么做完好事,一点儿也不高兴?老师说的对,有的好事小朋友做是有危险的。苏桦觉得自己的肚子也有点疼了。
医生告诉立行,应该是肠痉挛,去市里大医院检查一下。在这儿,只能吃颠茄片,休息一会儿观察一下。
苏桦在门口听到肠痉挛这几个字后,嘟囔了一声,木头。
从此以后,这个木头,连他白白的牙,一高一低的眉毛,还有肠痉挛时难看的笑,都留在这个少女的记忆中。这一年,苏桦十二岁。
九年后,苏桦跟我讲的故事中,还提到了一个细节,她当时很想知道那个木头是从哪儿来的?但他只忙着肚子疼了,再说一个小女孩怎么好问这个问题哪?木头己经是大人了,比她哥哥苏杨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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