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呼兰河传》（2）
图片源自个人拍摄
呼兰河这座小城，生活着许多艰辛凄苦的人们。萧红笔下的大院子里，住的穷苦人们，让人印象深刻：有做粉条小生意的，住的房子歪斜着像要坍塌，雨水多的时候屋顶能长出蘑菇；有通宵打着梆子拉磨的人；有聚在一起拉着胡琴唱秦腔的闲散杂人，等等。那些人的生活这样窘迫，连奏出来的曲子也是呜咽苍凉，不忍细听。
对于这些人麻木认命的状态，萧红这样描述：
他们就是这类人，他们不知道光明在哪里，可是他们实实在在地感得到寒凉就在他们的身上，他们想击退了寒凉，因此而来了悲哀。
他们被父母生下来，没有什么希望，只希望吃饱了，穿暖了。但也吃不饱，也穿不暖。逆来的，顺受了。
顺来的事情，却一辈子也没有。
生存是艰难的，大汉面对生活的风霜尚且逆来顺受，妇孺更不必说了！每次看到萧红笔下的可怜的人们，都有些哀其不幸。但是每读到老胡家的小团圆媳妇，一种浓重的悲哀从心底滋生。那些愚昧的可怜的又可恨的妇人啊！
小团圆媳妇是在少女的时候就许给人家了的。婆家在她小时候就可以接了过去生活。老胡家的小团圆媳妇，长得高高的，眼睛大大的忽闪忽闪的，辫子又黑又长，见人也大大方方。但这似乎并不符合人们的想象吧。这姑娘这么不怕人，会是好控制的吗？于是人们都说，“她一点也不像个小团圆媳妇！”
她的婆婆就马上想要教育她，使她“像个小团圆媳妇”。这婆婆说，她没有给媳妇气受，为了让她成规矩，才打狠了一点，也不怎样狠。但听她的描述，说是“只打了一个多月”，“吊在大梁上用皮鞭狠狠抽了几回，打昏了又用冷水浇醒了”，“肿了也就十天半个月就好了”……看的我心惊胆战。这样的虐待，她居然还说没有给孩子气受！真是叫天下有女儿的父母要泪流成河啊。
但这妇人不觉得自己狠厉。她认为自己不算虐待媳妇，她自己的儿子，也不是打么！踩死了一个小鸡，一个小鸡由一个鸡蛋生的，一个鸡蛋得买三块豆腐呢！这样大的损失！也无怪乎她把儿子打了三天三夜，打出病来她也没当回事，叫叫魂孩子自己好了。
人命这样轻贱。
这样悲惨的事情在她口中如此平常。我想，她年轻时，怕是也这样过来的吧。物品贵，人命轻，这也许是长辈的做法教给了她，她就这样往下传去。于是孩子也认命了麻木了，这样一种可怕的家庭处理问题的方式就这样扭曲地流传下去。落后贫穷的土壤里，文明是无处生存的。
直到一个骗钱的云游的道人，看到团圆媳妇脚底被烫的烙印，说这妇人虐待媳妇，阎王爷也要把恶婆婆捉了去。她才有些惊悚的感觉。但她是意识不到自己不对的。作家对于她的心理，有很细致的描写：
那小团圆媳妇再打也就受不住了。
若是那小团圆媳妇刚来的时候，那就非先抓过她来打一顿再说。做婆婆的打了一只饭碗，也抓过来把小团圆媳妇打一顿。她丢了一根针也抓过来把小团圆媳妇打一顿。她跌了一个筋斗，把单裤膝盖的地方跌了一个洞，她也抓过来把小团圆媳妇打一顿。总之，她一不顺心，她就觉得她的手就想要打人。她打谁呢！谁能够让她打呢？于是就轮到小团圆媳妇了。
有娘的，她不能够打。她自己的儿子也舍不得打。打猫，她怕把猫打丢了。打狗，她怕把狗打跑了。打猪，怕猪掉了斤两。打鸡，怕鸡不下蛋。
惟独打这小团圆媳妇是一点毛病没有，她又不能跑掉，她又不能丢了。她又不会下蛋，反正也不是猪，打掉了一些斤两也不要紧，反正也不过秤。
父母还在的，又怎能由着旁人这样作践自己的女儿。远嫁难为情，可父母不在了，情形更比远嫁凄凉。少女时代读这故事，几欲惊恐落泪。而朋友说都想把这狠心的妇人痛打一顿。可这婆婆，也是从媳妇的角色走过来的呢。她应该也是被暴打过得吧。才有这样麻木的心灵，有这人命轻贱的想法。这是落后的思想文化的悲哀。
后来，后来这个可怜的小姑娘，才十二岁，硬是被折磨死了。那婆婆被云游道士恐吓，不敢再打她。倒是常常请大神来治病。民间跳大神，多半是给旁人看。叫旁人瞧见了，会觉得这当家的主妇这样慈善，为病人着想。至于病人能不能好，也没有人关心。大家都蜂涌着看热闹。那婆婆使了许多法子不行，后来人们用竟用滚烫的热水给团圆媳妇洗澡。这样愚昧的法子！
滚烫滚烫的热水从姑娘头顶浇下去，姑娘凄厉地嚎叫，被人们按在盆里，她挣扎不出来，昏了过去。围观的妇人忙去救她，怕她真的死了呢。那怎样救呢，一盆冷水浇上去，可不就醒来。就这样洗了三次澡，愣是把一个好姑娘活活折腾死了。
过去愚昧的环境下，女性的凄惨命运让人无比揪心。她们没有什么抗争能力，在周围人的漠视或者推波助澜下，无力地挣扎着，躲不过的，也就冥冥归去千山之遥。想千百年来，多少红粉佳人，玉碎珠沉，令人无限哀叹。
希望未来没有这样的悲惨故事。希望文明吹拂每一寸大地。希望人们能有尊严地活着，在万丈红尘里有温暖的归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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