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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欠它们一个告别

我欠它们一个告别

作者: zl爱思考的芦苇 | 来源:发表于2020-10-10 20:56 被阅读0次

    “我们林业局住的楼被人拆啦[流泪]”

    小妹发微信来的时侯,我正在和基层公司的同事座谈。心念一动。回了个“流泪”的表情。然后,继续座谈。

    可是,有一点伤感不知从哪儿渗出来,渐渐弥漫开来。忙起来的时侯,不觉得。可一闲下来,就会触碰到那点伤感。我知道,为此,我得写点什么。

    林楼

    林楼是落寞的。砖木结构,两层楼,左右侧各有阶梯,却又分列在前后。中间一条狭长过道,两侧是十来间门对门的房间。

    我五岁到县城读小学开始,就住在那,直到离家读大学、参加工作。其间搬了两次,也不过是从左侧向右侧挪上一两间,从我和妈妈两人一小间,到一家子挤一大间,再到五口人一小套房。而所谓套房,在过道尽头,两大对门房间夹着中间过道改造起来的“小黑屋”,过道上再用木板加装扇木门,套房就成了独立的小天地了。

    我读中学时,那幢楼左边那侧被拆了,就剩下半幢楼立在那。这一立,竟然就是三十多年。真真是“楼坚强”啊!

    搬离林楼是我工作之后的事。去年,见表弟的公众号挂了林楼照片、写了林楼轶事,我才惊讶地知道原来外婆带着表弟表妹在那也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原来那里不仅承载着我们记忆,也有他们的。

    表弟的散文写得情真意切,对林楼的描写颇见文学底蕴。而此时此刻,跃入我脑中的是一桩桩往事、一个个片断:

    林楼的墙是粗砺的,时不时看到歪歪斜斜的涂鸦,或是画个呲牙咧嘴、张牙舞爪的小人,或是写着几个大字“XXX大坏蛋”,都是用土块涂画的,也有用白粉笔的。白粉笔不易得,多半被我们拿去涂抹白球鞋了。

    约了同班小伙伴来院子里玩,玩疯了,想回家时发现忘了带钥匙,看窗户半掩着,离楼梯口有一米多高,就让小伙伴托着屁股,笨拙地向上向里爬。那个小伙伴,自小学毕业后就再也没见过,依稀记得那时的她单薄、瘦小,面目巳全然记不得,名字却是牢牢印在脑海里了。她叫叶小平。

    有时妈妈会回乡下去看俩妹妹,留下我一个人。她教我到食堂蒸饭打菜,她为我蒸的盒饭里总会卧个带壳的鸡蛋,她请邻居们帮忙关照我,可是到了晚上,天一暗,门一关,莫名的恐惧就来了,扯着被角,缩在角落,背紧紧地贴着墙,我恨不得把自已彻底隐藏起来。那时也就五六岁吧。再长大些,还会边缩在角落边看书上那些离奇古怪的故事,时不时抬头撇上一眼,怕自己发现不了什么,更怕发现什么。

    偶尔小姨来陪我。她只长我九岁,也不过就是个大孩子。有一次,我作业还没做完,迷迷登登就睡着了,早晨醒来,吓得大哭,这可怎么得了,小学老师“凶”,要罚站门外的,我不去上学了。小姨二话不说,拿起笔刷刷刷,居然赶在上学前帮我写完了。我傻站在一旁,满心的佩服和感激。

    邻居们是热情的,平日里房门多半都虚掩着,偶尔从虚掩的门后飘出点面香或其他什么香味,你就等着吧,过不了一会,你就会听到他或她大声嚷嚷着叫你过去吃点,或者干脆他\她就给你夹了几筷送过来了。

    小妹出麻疹,妈妈把她接来,守护着,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怕她被风吹着,一边又忙不停地为她擦拭降温,熬制汤药,还时不时地驱赶我,让我离远点。

    再过几年,两个妹妹也都到城里来读书了,周末爸爸也回来了,一家人挤在一家大床上,冬天是暖和的。夏天可就难受了,因为有蚊虫,还挂着蚊帐。有一次,大妹热得受不了,兀自起来坐在床前的桌边椅子上纳凉,把半夜睡来的妈妈吓了一大跳。

    也不知妈妈恳求了多少人,跑了多少次关系,终于我们住上了梦寐以求的小套间。我也到了有自已小秘密、会玩“小九九”的年龄了。把小说包上书皮,正儿八经端坐在桌前看,一听邻屋有响动,立马把书本、作业本扯过来盖上。虽然有了专属的抽屉,但不能上锁,小说、日记本通通私藏在“小黑屋”的一个纸箱里,那个纸箱也算是我的专属,里面放着很多日常生活用品。

    “小黑屋”不过两平米吧,没有自然采光,牵了一根电线过来,用的是25瓦的灯泡,晕暗的光。我们姐妹仨常相互打趣,“谁做错事了?关到小黑屋去静壁!”

    因为“小黑屋”里藏着我的私密宝贝,我时不时会到里面淘一淘看一看,带着一点隐密的小欢喜。我从来没认真想过,自己的私藏是否早就被家人发现?离家读大学后,那些宝贝就兀自搁在那。没想到后来搬家,大多被爸爸当破烂卖了,让我伤心了好久。

    妈妈就在大院门口的林业招待所上班,站在公用水槽处正好可以看到我们家。有时我们会相互眺望,遇到急事她会在那冲我直接喊话。高中有段时间我多次出现幻听,总觉得刚刚妈妈在喊我,忙不迭起身去看。

    高三那年,有一天晚上,班主任出奇不意来家访,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的。不是周末爸爸没回来、又恰逢妈妈上晚班,班主任坐了坐,和我聊了几句就走了。同学们对这位老师颇有微词,直到现在同学聚会时还会义愤填膺地“声讨”他,可是我从未说过他的“坏话”。从小到大,他是我遇到的唯一一位来做家访的老师。

    读大学了,谈恋爱了,离家越来越远了,这份“远”更多是心理层面的,因为笃信自已肯定是在县城外的某个城市安家落户的。寒暑假回家,多半和男友厮混在一起。刚开始,还和爸妈玩“捉迷藏”游戏,他们不在家时,就带男友来煮饭做菜,也没去想俩妹妹会不会“泄密”。

    那年,县城洪灾。楼下积水过膝,男友赶来。我已记不清我们从哪回或是要到哪去,只记得他背起小妹的那个剪影。林楼是旧式宿舍楼,没有厨房。从一楼旮旯角落到楼前水塔下,再到别院的小木屋,我家厨房也搬了数次。这次小木屋也一并拆除了。

    一楼旮旯阴暗且潮湿,我们就像是生活在底层的“小强”,只是肆意生长,无关风花雪月。在那里,我生平第一次吃到海鲜,一小盆蚬子汤,放一两片姜,撒上一点葱花,那个鲜啊。

    水塔下架空层,一隔为二,分别是两家的厨房,空间着实有限。在那里,我养成了捧着饭碗边四处溜达边往嘴里扒拉饭菜的习惯。还是我读初中的时候吧,听妈妈说拿到了一个孩子跟着改迁城镇户口的名额,准备给小妹。我捧起饭碗悻悻往外走,走着走着泪就掉下来了。那一刻,我认定得靠自己去“跳龙门”了。等心情稍稍平复,拭去泪,回去刷碗,特意躲开妈妈关切的目光。可越是遮掩,心里越明了:我们触痛了彼此的内心。

    小木屋,一排三间,分属三家。虽然简陋,而且处在对面宿舍楼的“监视”下,可是每间都有八九平米,前面还有个不小的庭院,苏铁四季常绿,地雷花星星点点,金桂十月飘香,简直是我们的“人间天堂”。

    小木屋

    厨房搬到小木屋后,爷爷进城勤了,一个月总有两三次吧,挑着自家种的蔬菜来卖,卖完正好赶上午饭时间。爷爷是勤俭的,每每来除了带些蔬菜,有时还会给我们买点水果,水果品相并不好,好的太贵,爷爷买不起,也舍不得。妈妈常说,爷爷是有口福的,难得我们吃点咸鱼烂虾,爷爷就赶巧到了。爷爷来了,妈妈就忙不迭地让我们去打酒,她斟酒、劝菜,甚是殷勤,真是个贤惠明礼的好媳妇。

    妈妈的脾气也是爆的。小学我逃课,被老师告状,妈妈拎着棍子追着我打,从楼上撵到楼下。搬到小木屋的那年,我去打开水,一不小心把热水瓶胆摔碎了,怕挨骂,悄无声息地把热水瓶放回原处,就上学去了。“雷霆”并没有来,此后妈妈也没问及,好象热水瓶胆从未碎过似的。但我发现,打那以后,妈妈的脾气越来越好,好到我都有点心疼。

    厨房大了,条件也好了,亲戚往来更频繁了。以往是我们隔三差五地聚到这个姨那个舅家,现在也时不时请他们来。特别是我读大学那些年,寒暑假一回家,妈妈就备下酒菜,让我去请外婆来家吃饭。外婆也总会借机张罗上两三桌,把子辈孙辈拢来聚聚,子辈一大桌、孙辈一大桌,闹腾得很。

    ……

    林楼、小木屋就像是容器,安放着我年少乃至青葱岁月的记忆,安放着心底的胆怯、孱弱、隐忍、体谅、欢娱、希翼……

    近些年,每每回县城,都会去看看林楼、看看小木屋。眼看它们年复一年越发残败,但始终还有人住着、还有烟火味。发几句感叹,然后转身离开,想着来年再来。


    不曾想,林楼被拆,小木屋被拆。容器没了,心中一下空落落的。

    悔今年国庆没回去。明知回去了,我也见不着它们了。可还是悔,不讲道理、不讲逻辑的悔。

    说到底,我欠它们一个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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