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我的母亲，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她老实、质朴、善良，在家境十分困苦的情况下，省吃俭用、任劳任怨地把我们三姐弟拉扯大，我对母亲的感激之情，一时难以述尽……

      我不太相信命运，如果真有命运一说，那母亲的命，其实是不大好的！

    母亲出生在一个偏远山区庞大的人口之家，除却我的外公外婆外，母亲还有兄弟姐妹九个。而母亲是老四，前面三个也都是女孩儿。可以想象，在那个重男轻女思想特别严重的年代，母亲的出生，一定是不大受欢迎的。不过，对于这些，母亲很少提及，她只是偶尔和我们聊天时会说起儿时的种种，但语气从来都很平淡。

      她说，那时，她每天都很早起床，她总是在上学前先去山上砍一捆柴，或者割一篮猪草，等到放学后再担回家。那时，她不过八九岁！

      她说，那时，由于姐妹众多，家境贫困，所以从小到大，母亲几乎没穿过一件新衣。而她的衣服，都是我大姨和二姨穿过后留下的。轮到她这儿时，衣服不仅是旧的，还可能是打过几次补丁的。

      她说，那时，她学习成绩挺好，但是到了初二时，平时听话的她却再也不想去学校了，因为，她知道，她后面还有那么多弟弟妹妹要读书，她不能拖爸妈后腿。

      ……

      母亲就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若有若无，但还算健康的成长起来了……

      到了相应的年龄，母亲通过熟人介绍和父亲相恋了，所谓的相恋其实也不过是“父母之命”罢了。

      记得某次，在我和姐姐的追问下，母亲说到了她和父亲的相识，犹记得她当时的神情，只见她半歪着头，用有些干枯发黄的右手托着下巴，微闭双眼，停顿了一会后，才轻声感叹道“那时哪有什么自由恋爱啊，我和你爸就见了三四次，你外公说行，也就行了”。“就这么简单”？姐姐显然不相信。“当然，那时几乎都这样，只要家境相似就行。”母亲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很快，母亲嫁给了父亲，而所谓的“门当户对”，在母亲嫁过去之后才发现，其实不然。我的父亲有四兄妹，两个哥哥，一个姐姐，父亲是老小。相对我外公家而言，爷爷这边人口较少，本该生活更宽裕些，但实际上，我爷爷家那会是本村公认的穷户。

      我父亲在他还只有三四岁时，家里的女主人___我的奶奶就患恶疾去世了，所以，我父亲是被我太奶奶带大的。母亲嫁过去时，大伯、二伯他们早已分家去了别处安生，于是家里就剩太奶奶、爷爷、父亲及几间在大山深处历经风雨而摇摇欲坠的土坯房。

    那时，太奶奶已经90多岁，身体很虚弱，早已丧失了劳动能力，后来听我姑妈说“那时，你爷爷家里面太缺一个女主人了！你母亲的到来，让这个家又有了希望！”是啊，父亲家是有了希望，可母亲却似乎看不到希望了……

      母亲在家做女儿时没有受到过太多关注，但那时的她至少还很少忍饥挨饿。而嫁为人妇后，母亲可谓是由一种不幸陷入了另一种不幸！

      婚后不久，母亲就怀上了我姐，但一直到我姐出生，母亲都没有安心养过一天胎！

    那会儿，已孕的母亲每天都要天还未亮就起床，一忙就是一整天。在家里，她必须早起准备早饭，然后轧猪草，煮猪食，喂猪，照顾太奶奶衣食起居等；在田头，她也要像个男子汉一样，锄草、施肥、播种等。

    母亲每当回想起那段日子，语气似乎再也难以用平淡来掩饰了，每句话里似乎总夹杂着一种深深的无奈和无助感。

      的确，以上这些事儿，对于普通的农村妇女而言，可能不算什么，但母亲毕竟身怀六甲！

      以前，对于母亲所述的苦，很多我都不甚理解，但当自己怀孕后，我才深刻体会到了孕期的种种不适。可以说，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心情郁闷是常有的事，很难想象，母亲当时哪有那么多力气去干那么些活！于是，便更为心疼起母亲来……

      对于母亲而言，最大的苦，不是简单的劳作之苦，是心里的苦！

      母亲嫁给父亲前，父亲是不抽烟也不打牌的。但婚后不久，父亲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开始沾染各种恶习，并且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可以说，自从父亲会打牌后，母亲再也没能过上一天踏实日子。

      当然， 对于牌类游戏，我认为适当的玩会儿，既可以愉悦身心，又能联络亲朋间的情感，不可谓不是一种好的消遣方式。然而，凡事皆须有度，一旦超越尺度，对于某物，“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定会成为真正的玩物丧志！

      对于玩物丧志的后果，父亲其实是懂的，可他却终究没有足够的意志去摆脱“沼泽”的羁绊，越陷越深……

      牌，不只“虏”去了父亲微薄的钱财，宝贵的劳动时间，更夺去了他温情的性格。从此，哪儿有牌局，父亲准在那儿。于是，烈 日曝晒的田地间再也难以看到父亲劳作的身影。于是，有牌局的日子里，父亲总是深夜回家。于是，曾经还算热闹的家，冷冷清清……

    而父亲却不知，在多少个静得有些可怕的夜晚，身怀六甲的母亲只得孤独地蜷缩在老旧的木板床上，默然流着无助的眼泪……

    对于父亲的巨大转变，母亲作为最大的受害者照理该受到同情的，而事实上，没人能理解她。

      爷爷总会在有意无意间叹气“唉，自己的男人都管不住，以后这日子还怎么过得了”。

      “好心”的邻居李婶对于母亲的遭遇似乎很上心，三天两头来打探消息，当她得知我父亲经常不着家沉迷牌场时，似乎觉得本该如此似的，忙说“是了，是了！打牌的人就样。”然后又接着说“隔壁村张家的男人打牌把家都输了，全家只能去讨饭；自己娘家的某个男人由于打牌时间太久，死在牌桌上了；还有一家的父母两人都出去打牌，孩子去找父母时，掉水里淹死了……”说着说着，她似乎对爸爸充满了怨恨“要我，准找过去，把牌桌都给掀翻！”最后，她还不忘加上一句“女人太懦弱会吃亏的！你就是太懦弱。”

      那一刻，母亲再一次懦弱地对李婶的话保持沉默。她知道，她的性格本该如此，她想改，但改不了……

      的确如此。一直到现在，她的二女儿我都已经结婚生子了，母亲还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也许正因为她柔弱的性格，我们家才能够完完整整的走到如今吧？要知道，我的父亲脾气可一直不太好。正所谓性格互补的人也许才是最合适的终身伴侣。我的父亲也因为娶了母亲，一直被外人认为是有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