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主义与二十一世纪》——资本主义的“大历史”

黄仁宇 《资本主义与二十一世纪》

黄仁宇先生这本书，说的是“资本主义的大历史”。从资本主义概念的缘起与构建，到各主要国家资本主义秩序的建立，虽各有各的历史与地理条件，各有各的艰难曲折，终归有一种趋向性、总体性的东西在。

我们不能不注意到各个国家从传统社会一路走来所面临的各种困难，不能不注意到经济社会的发展与演进不只是一个结果，同时也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不能不时时提醒自己，不要陷入到理想主义与目的论的陷阱中去。但在琐碎繁复的历史细节之外，也要放宽自己的眼光，从无数短期的挣扎抉择中，看出长期的脉络，这就是“资本主义的大历史”。

本书无意把“资本主义”当作一种意识形态，虽然这个词时常被如此使用，而是侧重于从技术角度对其进行分析。所谓资本主义最基本的三个原则：资金的广泛流通、经理人才不分畛域的雇用及技术上支持的因素全盘分配，即为单纯的技术原则。

资金的广泛流通，即资源的自由流通，而不受传统思想与政治社会组织的干预与阻碍，背后的寓意，即私人财产权的确立；

经理人才不分畛域的雇用，即所有权与经营权的分离，背后的寓意，即社会信用制度的广泛建立，民事合同的履行可以得到有效保障；

技术上支持的因素全盘分配，即交通、通讯等经济技术的迅速进步及相关基础设施的普遍建立与有效经营，背后的寓意，即相关的社会经济组织形式，可以得到充分的技术支持。

如此来看，则十四世纪以来世界潮流的发展，无疑是这几个原则的逐步实现，即资本主义的演进与扩张。而这个演进与扩张的过程，对于威尼斯、荷兰之外那些有着农业传统与固有社会政治组织形式的国家来说，作者认为，都要遵循一个基本的公式，哪怕其具体表现形式由于各自的历史地理环境而千差万别：

其一要改组高层机构，如英国之“放弃君权神授、保持英格兰教会权威，但是要执行政教分离，宽容异教徒”等；

其二要改组低层机构，如英国之“将土地所有合理化，逐渐取消‘副本产业’”等；

其三要重订上下之联系，如英国之“公布权力清单（Bill of Rights），保障司法独立，习惯法庭接受平衡法”等。

为什么要讨论有农业传统国家的资本主义演进过程？为什么要得出这么一个公式？

一路读来，不难发现，黄仁宇先生之最终着眼处，还是在中国，在中国自明朝以来，甚至北宋王安石变法以来之历史，在中国近代所经历之痛苦挣扎，在中国未来的历史走向。本书除了标题，无一字提及二十一世纪，因为它本是为检讨资本主义的发展历史，为思考数百年来世界潮流之趋向而写的，但是之所以检讨，之所以思考，又全在未来，全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要向何处去的问题。

本书放宽了历史的视界，也丰富了作者所谓“大历史”的内涵。所有的历史书写，都不可能脱离现实，都在有意无意之间指向未来，但如黄先生这般，心心念念、不厌其烦者，并不多见，此中固然有作者自身的人生经历作为背景，当然也不可能没有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价值观念作为基础，能看到这一层，读者翻开这本书，在异域尘封的过往之间穿梭巡游之际，想必另有一番亲切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