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课间休息,七八个人分享一位同事带来的一个石榴,话题自然说到了吃。
春芳说,她打算种点豌豆,于是我说起小时候如何偷吃生产队里跟大麦一起套种的豌豆,眉飞色舞一番后我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我说,我小时候吃过一样东西,你们肯定都没这么吃过。
“什么东西?”
“豆角穿葱叶。”
最忆少年欢乐事去小杨庄上学的路上,要经过一个打麦场,那周围的土地都属于小杨庄。紧挨着打麦场北边的一块地,很多时候,不种庄稼,种菜。有时候,就种豆角,撒小葱,有时是一垄一垄的大些的葱。当然,还有茄子辣椒菠菜大白菜辣萝卜之类。
放学后,步行几里路回家,人就又倦又饿,自然就想弄点吃的垫着。
菜地里能生吃的,只有萝卜豆角和葱。但萝卜太辣心,我从来不吃。
拣几根又细又长的嫩豆角揪下来,再挑几根又长又青的葱叶从底部掐断,把豆角从掐断的一头穿进去,一直插到葱叶头,这样,一根一根的葱叶就直立起来。如果葱叶太粗,就一根葱叶里插两根豆角。
最忆少年欢乐事一边走一边吃,伴随着咔嚓咔擦的脆响,豆角的青气与香气,葱叶的辣味与香味,顿时就让饥肠辘辘的胃得到最实实在在的填充与抚慰。
四年里,从王楼去小杨庄的这条路,我吃过不少自制的夹心葱豆角。也不知道人家有没有刚打过农药(那时候应该也有农药吧,没有印象了),也不知道人家看到一个又一个被掐掉叶子的葱管有没有觉得奇怪,总之,那几年,放学路上,我跟我的小伙伴,光天化日之下光明正大地吃着人家地里的东西,心安理得又怡然自乐。
吃得差不多了,就玩。也是拿葱叶玩。
挑选已经失去青春的黄葱叶,整个地扯掉,从一头先打一个死扣,然后再从另一头开始转着圈地拧,绕麻花一般。看着距离结扣的地方还有一指长,就不用再拧了。把葱叶的两头对折后扭在一起再拧几圈,用一只手(我用右手)捏着,然后对着另一只手的掌心猛地一拍,“啪”的一声,葱叶就爆开了。
如果嫌拧得慢,就直接对着葱叶吹气,吹鼓了,再拍。
不爆个十个八个,我不会罢手的。
这吃葱的经历到现在依然有后遗症:每当饿了的时候,想吃东西的时候,第一想吃的就是大葱。
我告诉自己,再不要生吃。举凡淑女,哪有生吃大葱的,太不那个啥了。山东人有吃生葱的传统,名曰“煎饼卷大葱”。只有吃过的人才知道有多美味。南方人看到如此吃法,一定会惊吓得远避如恐不及。葱味浓烈,生吃如不能及时净口,于他人,怕是确不能忍。
喜吃大葱者还有可证。梁实秋先生《雅舍谈吃》之《烤羊肉篇》,写到他的同学张心一,夫人是江苏人,家中禁食葱蒜,而心一是甘肃人,极嗜葱蒜。他有一次过青岛,在梁先生家吃饭,要求大葱一盘,别无所欲。先生备葱一盘,家常饼数张。“心一以葱卷饼,顷刻而罄,对于其他菜肴竟未下箸,直吃得他满头大汗。他说这是数年来第一次如意的饱餐!”
北方人,不管男女,生吃大葱的习惯,怕是从小就耳濡目染,而后赋予实战。对于习惯了这种浓烈味道的人来说,可谓酣畅。
但女性,尤其年轻女性,还是不吃为妙。口味之愉者多哉,形象不可马虎。
办公室一美女,听我描述得口涎唾飞,说回家后吃试试。我掩口而笑。
有一位营养学家说,当你想吃什么的时候,是你的身体提醒你,你缺这样东西。
我倒是觉得,当我特别想吃某样东西的时候,是年少时的记忆在提醒我,我的胃想念故乡了。正如梁实秋先生的那位同学,他的味蕾提醒他,他想念他的故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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