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erry Granelli,是我的禅修老师,虽然我们只有短暂的几次相聚,但跟随他学习的短短一段时间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他有另一个耀眼的身份——爵士乐的传奇鼓手,拿过三次格莱美奖。但是于我,他只是一个瘦瘦的、高大的,有着一双微笑的蓝眼睛的外国老头。在饭桌上,他像一个开心的、好奇的孩子,上来任何菜,他都要研究一番。但是显然,他不爱吃豆腐。一次,我问他为什么不喝酒,他突然严肃起来,只是简单的回答我:“我不喝酒。”这种严肃背后,藏着一段不简单的故事吧,我当时想。
每天的课程很简单,就是在Jerry的带领下打坐,分享一些话题。Jerry有趣的地方是,他从来不愿意提前准备讲稿,只有到了课程的当天早晨,他会感知当下大家需要的话题,然后在手卡上写下几句短短的要点,然后一个上午就会围绕着这个主题讲下去。仿佛,他从来不用准备似的。但是他的智慧总是能给我带来无穷的回味,比如他在说"平衡"的时候,他说:“你只有在失去平衡的时候,才能找到平衡,你无法在平衡中找到平衡。”还比如,他在说如何做到“更好”时举例:“人们问我为什么能演奏出这么美的音乐,我回答说:’那是因为我还演奏了很多很糟糕的音乐。‘”……
他总是很开心,有的时候,在早课的时候,值日的学生点香时出了错,他会开心的笑。看到大家的某个表情,他也会开心的笑,有时,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笑。但是他的笑从来不带有嘲讽、讪笑的意味,而只是单纯的开心和接纳。听到他的笑声,总是莫名的觉得心里有一扇门被打开了。
第一期课程结束,他给我们举行了一个庄严的祝福仪式,我不大懂藏传佛教的仪轨,我只记住了他给我送的一句话:“首先,对自己友善。”
第二期在大理的禅修课程,刚见到我,他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熊抱,像是要把我肚子里的空气都挤出来似的。但内心里的那种温暖和被接纳,让我有一种稳稳被承托起来的踏实。这一次的课程参加的人数比较少,我有机会更多的和他接触。我发现,他每天吃完饭都会下楼到酒店的后厨,站在门口和厨房里的厨师打招呼。后厨里的人一定不太知道这个外国的怪老头在干啥。有的人甚至以为他是迷路了。没人懂英文,所以,也没人理他。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就好奇问他。他笑着说,这是他的老师给他布置的功课,去和陌生的人打招呼,交往。他说,他的老师乘坐飞机时,上去的时候一个人都不认识,下飞机的时候,已经是飞机上每个人的朋友了。后来几天里,后厨的人真的和这个只会说“你好”的老头打上招呼了。
接下来,回到现实的生活,我的人生面对了很大的挑战,我给他写邮件询问他的经验和智慧,他很着急的回邮件给我,问我是否OK,并真诚的给出他的建议。接下来的两年,由于疫情,他的中国行程一再推迟。接着传来他住院手术的消息。我也忙着给他写邮件,问候他的近况,他说,他在慢慢的恢复,甚至是带着他的尊严慢慢回来。但是,同时,他也说,如果我有任何问题,可以直接给他写邮件,不要有顾虑。他的邮件在我的邮箱里趴了一个月,面对我的老师,我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好像有很多要说,但是又无从说起。接着,传来他去世的消息。他是在一个早晨,安静的走的。我一直想找到一个方式跟Jerry告别,感谢他,是他让我领略到人生的另外的天地,可以活得如此真实、开放、温柔而勇敢。但,就像我没办法回他的邮件一样,我无法跟他告别,我也不愿意跟他告别,因为,这样,仿佛他还活着,还会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说:“hi,Oliver! ”
今天,我想向他告别,因为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我愿意实践他的道路,愿意像他一样面对人生,像他一样服务他人。
再见,Jerry,我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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