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佳的外婆是个很可爱的小老太太,满头染了又白的头发,瘦瘦小小的,腰驼得厉害,笑起来两个眼睛带动周围的褶皱,眼珠转啊转的。
阿佳最后一次跟我提到外婆是在大年初七的晚上,那时我正坐在自家的小院子里和家人聊天。QQ消息不断弹起,都是难过伤心的表情,还有一句话:“阿芃,我好伤心啊”。我感觉情况不对,直接一个电话拨过去,阿佳让我找个安静的地方,然后才跟我说起外婆病重的消息。我心里也是一惊,忙问:“外婆身体不是蛮好的嘛,最近没什么大问题啊?”阿佳说:“刚刚舅舅那边打电话来,说外婆不行了,也是村里有人发现打电话告诉我舅舅的,我妈妈这会儿急得哭,但是社区里不让过去,说疫情严重了,过去了要隔离,去了也一时间也不能回来。”我问道:“那先让你舅舅过去照顾啊,你舅舅离得近啊。老人一个人在乡下,村里又没几个人,没人管怎么办?”阿佳声音都变了,说:“我舅舅他今天也过不去,我妈妈在房间里哭呢,家里气氛太沉重了。”我安慰了阿佳几句,如果情况好转,熬过今天晚上,也许没那么糟糕。
因为之前经常去找阿佳玩,阿佳外婆家的情况我是知道的,两个舅舅成家之后搬出去了,妈妈嫁过来之后,就只剩外婆一个人住。外婆去年生了大病,住院基本是阿佳妈妈在照顾,同时阿佳弟弟在市上租了住的地方为高考最后几个月备战,所以那几个月,阿佳妈妈在医院,市区,家三个地方跑,同时还要抽时间出去工作。
外婆病好之后,脖子上用支架撑着,阿佳妈妈不放心她一个人在乡下住,就让她留下来,方便照顾。开始老太太不愿意一直麻烦女儿,偶尔去阿佳舅舅那儿住,可是两个儿媳妇待老人并不好,儿子听老婆的,基本不出来维护自己的母亲。儿子那儿住不下去,后来老太太固执地在乡下老家住了一段时间,中间自己滑倒了一次,还是阿佳妈妈去接了过来。伤好之后,老太太又跟女儿掰扯起来,要回老家,两个人来来回回讨价还价,最后商量出了一致的结果,住一个月,中间不许闹着回家,住完就送她回去。她这才在女儿这里安心住了一个月。
每天白天外婆就跟阿佳一起在沙发上看看电视,下午吃了还能出去跟邻居老太太聊两句,晚上女儿下班回来,三代人一起出去散散步。那一段时间,我去阿佳那儿,经常看到的画面就是,外婆疼阿佳,妈妈疼外婆,阿佳疼妈妈,三个人互相取笑打闹的气氛,我发现,母女关系真是一种奇妙的缘分。阿佳妈妈仿佛两个女儿的母亲,或许人老了,就会不知不觉和女儿交换身份。 老太太手脚勤快,闲不住,没事就叠叠衣服,浇浇花,扫扫地,有时候状态好了还能炒两个菜,楼下的小花坛里,有一块空出来的地,全让外婆种上了蔬菜。阿佳家客厅里有一个很大的沙发,夏天里,老太太喜欢裹一条毯子睡在沙发上,看会儿电视就睡着了。我在的时候,老太太会更高兴,说:“阿佳平时不爱出门,懒,我来了她正好有人说话,不用陪着她这个老太太。”说完不一会儿就去邻居老太那儿了。应该是要给我和阿佳空间。
阿佳是个乐观主义派,现在我知道了,这是从外婆那儿遗传来的,因为我每次看到外婆,她都笑呵呵的,两个眼睛就像星星,加上脖子围了一圈的白色支架,像外太空的宇航员一样。这样灿烂的人,应该会被保佑的吧。
正月十五,外婆去世了,老顽童再也不会闹腾了。阿佳告诉我,妈妈跟社区里申请了证明材料,已经和爸爸过去料理后事了,疫情期间,丧事从简,只是妈妈没见到外婆最后一面,很遗憾也很难过。
后来我去找阿佳玩,沙发旁边的柜子上,贴的是外婆的照片,妈妈,阿佳,外婆,还有弟弟,照片里每个人都笑得很开心。外婆走后,大家只是经常思念她,但更明白重新生活的意义。天地间万物的来和去,都有它的时间,如果曾经有过一段那么美好的时光,也感受到了身边人对自己爱的心意,那么离别,只是去了天上,换了一种方式陪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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