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灯

不知道别的地方是不是这样，在我的家乡除夕夜的灯是整个晚上都亮着的。从傍晚打开，并且是让所有房间内的灯都亮着，到第二天即大年初一早晨天亮后才关。自我记事起，年年除夕都是这样，这成了一条约定俗成从未改变的习惯。

说起年，我们总一律的要回想起小时候，总说难忘那个时候的年的各种热闹。我也是这样，除各种热闹外，更令我难忘的就是除夕夜不眠的灯。它静静的默默的亮着，回想起来，仿佛还一直照在那里，照着老屋的每一个房间，房间内的每一个角落。照着那些除夕夜的情景仍然生动鲜明，照着那时间和空间构成的岁月，也照在我的心上。

岁月如烟花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实话说，就是现在问我，我也没有现成的答案。印象里，只记得妈妈对我说过，叫我们这样做。说让灯整晚亮着，是为了接祖宗先人回来过年，怕他们看不见。屋里亮着灯，让人一看，知晓屋里有人，有迎接的意思。

今天想起这个事情，便去问度娘，有一种说法说是为了驱赶一种叫“年”的怪兽，亮灯是吓唬它，让它不敢前来，为的是平安。或许是吧，但想想，这样的解说实在是离我们太遥远了。听听就算，当一个神话传说而已。

我在思考着为什么这么做？亮灯有什么内涵呢？

正是对除夕夜的亮灯的触动才让我想写点什么。那么，不如想想自身的体会感受，或许能从中寻到想要的答案。

多年过去，在家不必说。在外面过年，无论环境怎样不同，年过得是如何简便，我都会像在家一样，让所在的屋里的灯亮着，即便人不在屋里。

刚刚过去的除夕夜，我上夜班。七点半去接班，走的时候，没有像平常一样去关灯，我要让它亮着，因为这晚是除夕。

屋里的灯亮着，即使人不在屋里，去上班了，我仍会感知到它，知道它睁眼亮着，照亮着那一间且属于自己的空间的屋子，就会有一种陪伴的感受。

第二天早上，当我下班回来，开了门，见亮着的灯，感觉它是等了我一夜，盼着我回来。进门的那一刻，我的目光与灯光相交，心情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小别胜新婚的内容。温暖，照亮抚慰着我的整个身心。

无论如何，都会想到此时那刻的家乡。无需说，同样的，家里的灯也都是亮着的。包括我睡的房间。这不由不叫人思念。家里的人睹物思我，而我见灯思家。

人不在家过年，我可知道，那一刻，那一个晚上，这一个年，妈妈的心都放不下。

无论如何，没有办法，纵然有千般爱恨，也改变不了血浓于水的亲情存在，是这种存在于骨头里的血液叫我们不得不相互牵念。

无论如何，隔了多少年，离得有多远，发生了多少变化，除夕夜亮着的灯，一直都在那。在岁月生命记忆中，在老屋，即便那个老屋早已不在。想起来，仿佛还是少年，还活在那个时空里。土墙泥瓦，屋檐沟坎，灰黯朦胧。仿佛还听得见家人说话叫唤声，辞年走动爆竹热闹声，鸡犬相闻一片亮堂在其间。

除夕是难忘的，永远值得回忆。初一一大早在惺忪中唤醒，开年出行爆竹一放，一家人回来，把除夕夜亮着的灯一关，似乎宣告着年已然过去了。

确实，除夕一过，年马上就松了口气。接着我们迎来新的一年，短暂而热烈的欢迎之后，等待我们的，又是漫长而短暂的一年，又开始一年辛苦的忙作。

出于对年的留恋，深情怀念，初一日上夜班离开屋的时候，我欲伸手关灯的那一刻，停了下来，没有关，让它继续亮着，我想让它仍然亮着。它亮着，还有年的感觉。它亮着，那一种思念以及回想似乎还在，还可以延续，使不致于在关了灯后的那一下子，让这些都消失了去。

可是，灯毕竟是不一样的。眼前的灯一片白亮，刺眼，看不清灯的所在。而老屋时的年除夕夜的灯，是昏黄的摇曳，充满了温情的色彩，光线不充裕，但那小小的古老的电灯泡却叫我看得清楚，记得分明。

是的，这就是我对除夕夜的灯的情感。可我也知道，这样做也是徒劳，有点自欺欺人的味道。

因为，我也感到，在心里，年的味道，于年，于思念，亲切，过去，等等都变了，不一样了，并且越走越远。

可怕的是，在这个当口，我居然想回去，想回到那个年去，回到过去去，想回家去。

然而我又感到无情残酷的现实在那里等着我，似要与我会面。有一种有形无形的声音在把我拒绝。我不能够接受。那分明是我的家啊，分明是亲人啊。那年仍如昨存在，那一切都还那么真实。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是我们人变了，还是时间使的坏？

今天，我是想问灯吗？是灯想告诉我为什么吗？

灯是多么无辜。它善意的亮着，它无声的亮着。似乎在说，只有让我们去经历了痛才知道什么是痛，才懂得什么值得珍惜。

可是，我仍然不能够明白。我想不透。

在我与灯一瞥间，关门离开之时，我感受到了什么，像时空中响起一种声音把我唤醒般。可我，实在愚钝啊，我为什么如此愚钝呢？

我多么想看明白。就像我多么想实现我所希望的愿景一样。

明年除夕夜的灯也会亮，难道还要等到那个时候才明白？我需要一个醍醐灌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