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富 | 母亲擀的长寿面

李克富 | 母亲擀的长寿面

我出生于1966年的正月十二，阳历是2月1日。在我们老家，生日分大小，正月出生的属于大生日。我有位小生日的朋友，腊月二十七出生，尽管我俩同年出生都属马，但我比他大了350天，是理所当然的大哥。这位兄弟很会说话，有次聚会有人提到我俩同龄，他在敬我酒时当着众人的面庄谐并重地说：“那一年大哥已经会走路了我才呱呱落地，这是我和大哥与生俱来的差距；尽管都属马，但我这匹马和大哥那匹有着差不多一年的距离，所以得奋起直追，而且会一直在大哥屁股后边追随！”马屁被拍到这份上我自然很受用，只能借坡上驴补了一句：“那我得加速快跑，争取快到让咱兄弟俩的距离可以用光年来计。”

说心里话，我自懂事起就特别不喜欢我这么大的生日，当然也不会喜欢我那位兄弟那么小的生日。这是因为，在我的认知里，过生日的全部价值就是吃顿好吃的。记得我奶奶生日时，姑姑们来看她，除了带来诸如苹果桔子或油条桃酥之类没有别的。而像我这种在正月十五之前的大生日，年还没正式过完，为过年准备的好饭好菜总还有一些，就不会为过生日再特殊准备，自然不会有人在生日这天有什么意外的满足或惊喜。一位抑郁症患者曾跟我说起，他由于大年初一出生，45年来从没有觉得自己还有过专门针对生日的庆祝，“就好像我不曾出生过一样，家里人庆祝的是春节而与我的生日无关；我怎么这么倒霉，偏偏我妈把我生在这一天”。

我不但也有过诸如此类的抱怨，还从小就羡慕人家过生日，而且这种羡慕在读大学期间尤为明显。我参加过很多同学的生日派对也给别的同学过生日礼物，但却没有得到过相应的回馈，因为我生日那天同学们还在过年、还在寒假里。

尽管绞尽脑汁想了无数次，也不曾想起父母特意给我过个生日。昨天问我母亲是不是有过，母亲这次听得清楚答得也干脆：“生日有什么好过的！我就不愿过生日。”我心里拔凉拔凉的，后悔这样问纯粹是自讨没趣。

不过或不重视孩子的生日，与我们老家的风俗也有些关系，多次听母亲说过“孩生日，娘苦日”。在那个没有剖腹产的年代，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可能正因为如此，就不应该是父母庆祝孩子的诞生，而应该是孩子在生日那天庆祝母亲生自己时没死。随着年纪增大，这个说法经常在我头脑中闪过，让我消除了抱怨还有感恩升起。

我真正过生日是结婚后，而过得稍微正式一些是在近五年。所谓的正式不是什么召集亲朋好友大张旗鼓地聚会，而只不过吃一碗我妻子亲手擀的长寿面而已！除了多打了两个鸡蛋，这碗手工面与现成的面条没有本质不同，但对我却具有感篆五中的意义——每次吃的时候我都会流泪，不只滴在心里，真的会滴在碗里！

吃妻子手擀的长寿面，不是好吃，而是踏实。

初三那天，妻子在盆里发现了一块不小的面团，包饺子剩下的。我看到，妻子在一旁看着我母亲熟练地擀成了面条；于是，妻子想出了一个主意：生日这天，由母亲给我擀一碗长寿面！

昨天我吃的长寿面就是我母亲擀的，而且一大早就擀好了，放在一个盖垫上晾着，采用的是五彩果蔬面粉，颜色很漂亮。我中午在单位接受了大家的生日祝贺后回家，看着母亲把面条下锅煮熟捞到碗里端到我面前，竟然有种今夕何夕的虚幻感，恍若隔世。

这是我母亲吗？真的是我在过生日吗？母亲的手擀长寿面我还能吃上多少次？……

想着这些奇怪的问题呼啦啦把长寿面吃下，既没觉出好吃，也没了以前那种踏实的感觉。倒是心头好像挂着个东西，沉甸甸的又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