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时先
我是个笨蛋。
我分不清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我会颠倒是非,不分黑白,我会认为犯人是无罪的,娼妓的灵魂是高尚的,红色的蜡烛并不想被点燃去追寻着相口传颂的炽烈。
隔壁家的姐姐总是在我干完活的时候微笑着招手示意我过去。
“这个味道怎么样?”
“这……”我害怕伤了这个善良的人,如果没有她,我不会得以饱腹――父亲说蠢货的食量只要一两米就够了。
“一定要用这种辣椒酱吗?味道过于辛辣了,也许用一般的青椒就好……”斟酌了一下,我自认谨慎地使用着词汇。
“咔嗒。”
姐姐将菜撤走扔进了狗碗里,那条大黄狗飞奔过来,大口咬着不时发出殷勤的叫声,摇着已经搭下来沾满泥土的丑陋尾巴。
“狗吃得,人到吃不得了,”姐姐面露怒色,咬着嘴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屋子里头,“你这是说,人到是不如狗了!”
“……”
我果然是个笨蛋,无法洞察人心。
“多谢款待。”片刻的沉默让四周的空气压抑着,束缚着,教人难受。我得逃离,但是心里又知道,下次还会向我招手,整个人会仿佛不记得这次。
我顾自离开了姐姐那里,心里萦绕了许久的问题又浮现上来。
我怎么了?
也许我是有错的。
羊儿自在地嚼着青草,不时发出舒服极了的“咩咩”叫声。仿佛这天地之间只剩下眼前。
我靠在树干旁,拿下草帽整理了一下,准备盖在脸上小睡片刻。至于羊,不用担心。
一个刺耳的声音传来。
是江山的。
他总是会刻意学着收音机里好听的人声。
“你又把梅弄哭了!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就算你是一个傻子,也应该知道不能让她哭泣的!”
对于这样的话我总是很费解,但能不能理解它并不重要。
“很抱歉。那座山头上长着好看的雏菊花,我会将它们采来做成美丽的花环去向她道歉的。”
“蠢货,愚昧!那种野花怎么能摆在梅的眼前?如果你没有带来蓝色的玫瑰,就带着你的羊滚出这里,哦不,你连羊都带不走,你那个秃头的父亲一定会先打死你!”江山的表情极为扭曲,让人怀疑那是否是人类能拥有的样子。
而我差点忘了,这个人的爹是镇长大人。
镇子里是没有蓝玫瑰的。我曾在书上见过,即使是有名的绘图师画下来的,我仍觉得雏菊更胜一筹。
而我在邻镇见到活着的它时,也不曾动摇,反而更加困惑,
为什么他们对于在草地上带着风和露水的雏菊无动于衷,反而更青睐于被彩纸裹起来已经被驯服了的它?
一路上,我一直看着玫瑰,好像我的目光一离开它就会枯萎,凋零。
我就这样走了五里路。
原本枯燥乏味的路途却意外多了一丝惊喜。
我无意间踩到了一只兔子的尾巴。她的尾巴长长的,但又不似大黄狗那般,而是干净的,柔和的。
“兔子的尾巴有这么长?”
“只要我想!”兔子的红眼珠子瞪我。
“这么长有什么好?”
“要短又有什么好?”
“不好。”
“不好你还问?莫名其妙。”兔子的眸子消了点怒意。
“因为我突然觉得,那样就不是你了。”
我挠了挠头,笑道。
“只要灵魂还是一样的就好了啊。”兔子的眼光不断充斥着疑惑。
“可惜一个身体的核心是精神……”
如果精神改变了,我还是我吗?
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
“你的心思到多。竟然有这般考量,居然还痴迷于一束死花。”兔子毫不留情的讽刺着。
她说得没错。
也许我本来就有错。
“死花,自是给死人看的。”话出口,我自己都呆住了,但神情却未有异样。
“啊咧?”兔子愣了片刻,眼皮垂下,本是高高竖着的耳朵搭在了两边,“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我不知她为何道歉,我最不会考量人心。
连兔子心也不会。
之后的事,我不大记得了,只剩下最后的对话。
“你为什么一个人走在路上?”
“因为我想。”声音很平淡,如春水,毫无波澜。
如果我能想。
回到镇上后,原本稍有愉悦的心情再次被忧郁笼罩。
花死了。
连肉体也带走了。
我回想起父亲充血的双眼和驱使老马的皮鞭,浑身忍不住地发抖。
我在害怕吗?我到底在想什么?
在恐惧的驱使下,我反倒鼓起了勇气。我冲到了那姐姐的家里,再也顾不得什么。
而门前的摊子里,什么也没有。
她不在。
完蛋了。
我靠在门上,而重力带着我推门而入。
屋子里一片漆黑。
我缓缓地爬起,双手在边上摸索着想要倚着门框起身。
我碰到了开关。
光明一下子吞噬了黑暗,眼前的景象却令我作呕。
四散的厨具和食材,那些黑乎乎发着恶臭的瓶瓶罐罐,墙上布满了虫子,在蠕动着。
“呕……”
“这是我的作坊。”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用睁得老大的眼睛看着我。那眼神深邃,似乎要把我从这里拖到深渊去,要把我的鼻子和嘴巴通通捂住,而我的双眼,连怒视都做不到。
“你要尝尝看我的新菜吗?”
我发疯一样跑着,四肢仿佛要撕裂一样,却不可停下。眼睛的余光看见了奄奄一息的黄狗,再一次在屋子里,蠕动的虫子带着粘液向我袭来。
我冲进了家里,撞破了桌上的瓦罐,猫发出受惊的叫声。
“驴子脑!看你把我的猫儿吓成什么样,唉,你要干嘛……你是想在桌子下面安个家吗?那我们还得算算你该加多少钱。”
我已经顾不得这个女人了,尽管在她的言语中猫似乎才是她生养的儿子。
恐惧满占了我的心,我祈祷她不会带着虫子来吃掉我。
“咚咚。”
抱着猫的女人一脸不耐烦地去开了门,随即又明朗起来。
我透过缝隙看到了。没有虫子,没有吃人的眼球,只有哭得梨花带雨的梅。
“三嫂子,那个,那个家伙呢?”梅的声音在颤抖着,她在干嘛?
“这,这是怎么了?”猫从女人的手臂间跳下来,从我的旁边走过,不知是我花了眼,那猫的眼睛里竟充满了戏瘧。
“你那儿子刚才闯了我女儿的闺房!”
一个老成却带着怒意的声音叫道。
他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我女儿是要嫁给镇长儿子的,如今怎是好!”
梅的父亲也来了,只是因为视角的问题我无法看见。他仿佛有着满嘴獠牙,口水正滴到了泥土上,一股臭气向我而来,而突出的眼球正看着我。
“咿呀!啊――”我从桌子下面跳出,脚好像踩到了什么,那个男人看见我发出怪异的声音,
“淫贼!你该去那死人堆的骨头作伴!”他拿着斧子向我砍来,梅的眼睛和那只猫一样。
猫?
才反应出来有个女声哭嚷着叫着“猫!”那猫的尸体躺在倒了的桌子边,脑袋凹陷,鲜血溢出。
而我顾不得,以难以置信的程度跳出了窗外。那男人斧头在后面滞住,又朝我的方向袭来。
可惜准头太差了。我灵活地躲过。
我成功躲避了追杀,原来反抗并不难。
我在墓园里躲着。黑暗中那些发着光芒的火焰到显得诡异,我逐渐平静,而血液的躁动又怎能停止。
我如今发现了脚边的血迹,可我并没有受伤啊……
我看着那些墓碑,多半残破不堪。我斜了斜身子,右手碰到一个硬物,拿起来对着光源一看――人的头骨。
我用衣袖擦拭着它,露出了原本洁白,干净的本态。原来人的里在这么美好,那为什么还要肉体呢?如果人人都能这般被看的透彻,我又怎会是,最.愚.蠢.的.人!
我想起那条应该一命呜呼了的黄狗,那只嘲笑我的猫,而它的血在我的脚边流淌。
我看着那些火,像是有一群妖精在拉着我,吸引着我,我的嘴巴里像填满了血液,我的眼睛充斥着希望,我抓住了它。
墓园黯淡了一些,随即整个世界都明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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