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者

作者: 时先 | 来源:发表于2016-11-04 16:31 被阅读0次

    文/时先

    我是个笨蛋。

    我分不清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我会颠倒是非,不分黑白,我会认为犯人是无罪的,娼妓的灵魂是高尚的,红色的蜡烛并不想被点燃去追寻着相口传颂的炽烈。

    隔壁家的姐姐总是在我干完活的时候微笑着招手示意我过去。

    “这个味道怎么样?”

    “这……”我害怕伤了这个善良的人,如果没有她,我不会得以饱腹――父亲说蠢货的食量只要一两米就够了。

    “一定要用这种辣椒酱吗?味道过于辛辣了,也许用一般的青椒就好……”斟酌了一下,我自认谨慎地使用着词汇。

    “咔嗒。”

    姐姐将菜撤走扔进了狗碗里,那条大黄狗飞奔过来,大口咬着不时发出殷勤的叫声,摇着已经搭下来沾满泥土的丑陋尾巴。

    “狗吃得,人到吃不得了,”姐姐面露怒色,咬着嘴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屋子里头,“你这是说,人到是不如狗了!”

    “……”

    我果然是个笨蛋,无法洞察人心。

    “多谢款待。”片刻的沉默让四周的空气压抑着,束缚着,教人难受。我得逃离,但是心里又知道,下次还会向我招手,整个人会仿佛不记得这次。

    我顾自离开了姐姐那里,心里萦绕了许久的问题又浮现上来。

    我怎么了?

    也许我是有错的。

    羊儿自在地嚼着青草,不时发出舒服极了的“咩咩”叫声。仿佛这天地之间只剩下眼前。

    我靠在树干旁,拿下草帽整理了一下,准备盖在脸上小睡片刻。至于羊,不用担心。

    一个刺耳的声音传来。

    是江山的。

    他总是会刻意学着收音机里好听的人声。

    “你又把梅弄哭了!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就算你是一个傻子,也应该知道不能让她哭泣的!”

    对于这样的话我总是很费解,但能不能理解它并不重要。

    “很抱歉。那座山头上长着好看的雏菊花,我会将它们采来做成美丽的花环去向她道歉的。”

    “蠢货,愚昧!那种野花怎么能摆在梅的眼前?如果你没有带来蓝色的玫瑰,就带着你的羊滚出这里,哦不,你连羊都带不走,你那个秃头的父亲一定会先打死你!”江山的表情极为扭曲,让人怀疑那是否是人类能拥有的样子。

    而我差点忘了,这个人的爹是镇长大人。

    镇子里是没有蓝玫瑰的。我曾在书上见过,即使是有名的绘图师画下来的,我仍觉得雏菊更胜一筹。

    而我在邻镇见到活着的它时,也不曾动摇,反而更加困惑,

    为什么他们对于在草地上带着风和露水的雏菊无动于衷,反而更青睐于被彩纸裹起来已经被驯服了的它?

    一路上,我一直看着玫瑰,好像我的目光一离开它就会枯萎,凋零。

    我就这样走了五里路。

    原本枯燥乏味的路途却意外多了一丝惊喜。

    我无意间踩到了一只兔子的尾巴。她的尾巴长长的,但又不似大黄狗那般,而是干净的,柔和的。

    “兔子的尾巴有这么长?”

    “只要我想!”兔子的红眼珠子瞪我。

    “这么长有什么好?”

    “要短又有什么好?”

    “不好。”

    “不好你还问?莫名其妙。”兔子的眸子消了点怒意。

    “因为我突然觉得,那样就不是你了。”

    我挠了挠头,笑道。

    “只要灵魂还是一样的就好了啊。”兔子的眼光不断充斥着疑惑。

    “可惜一个身体的核心是精神……”

    如果精神改变了,我还是我吗?

    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

    “你的心思到多。竟然有这般考量,居然还痴迷于一束死花。”兔子毫不留情的讽刺着。

    她说得没错。

    也许我本来就有错。

    “死花,自是给死人看的。”话出口,我自己都呆住了,但神情却未有异样。

    “啊咧?”兔子愣了片刻,眼皮垂下,本是高高竖着的耳朵搭在了两边,“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我不知她为何道歉,我最不会考量人心。

    连兔子心也不会。

    之后的事,我不大记得了,只剩下最后的对话。

    “你为什么一个人走在路上?”

    “因为我想。”声音很平淡,如春水,毫无波澜。

    如果我能想。

    回到镇上后,原本稍有愉悦的心情再次被忧郁笼罩。

    花死了。

    连肉体也带走了。

    我回想起父亲充血的双眼和驱使老马的皮鞭,浑身忍不住地发抖。

    我在害怕吗?我到底在想什么?

    在恐惧的驱使下,我反倒鼓起了勇气。我冲到了那姐姐的家里,再也顾不得什么。

    而门前的摊子里,什么也没有。

    她不在。

    完蛋了。

    我靠在门上,而重力带着我推门而入。

    屋子里一片漆黑。

    我缓缓地爬起,双手在边上摸索着想要倚着门框起身。

    我碰到了开关。

    光明一下子吞噬了黑暗,眼前的景象却令我作呕。

    四散的厨具和食材,那些黑乎乎发着恶臭的瓶瓶罐罐,墙上布满了虫子,在蠕动着。

    “呕……”

    “这是我的作坊。”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用睁得老大的眼睛看着我。那眼神深邃,似乎要把我从这里拖到深渊去,要把我的鼻子和嘴巴通通捂住,而我的双眼,连怒视都做不到。

    “你要尝尝看我的新菜吗?”

    我发疯一样跑着,四肢仿佛要撕裂一样,却不可停下。眼睛的余光看见了奄奄一息的黄狗,再一次在屋子里,蠕动的虫子带着粘液向我袭来。

    我冲进了家里,撞破了桌上的瓦罐,猫发出受惊的叫声。

    “驴子脑!看你把我的猫儿吓成什么样,唉,你要干嘛……你是想在桌子下面安个家吗?那我们还得算算你该加多少钱。”

    我已经顾不得这个女人了,尽管在她的言语中猫似乎才是她生养的儿子。

    恐惧满占了我的心,我祈祷她不会带着虫子来吃掉我。

    “咚咚。”

    抱着猫的女人一脸不耐烦地去开了门,随即又明朗起来。

    我透过缝隙看到了。没有虫子,没有吃人的眼球,只有哭得梨花带雨的梅。

    “三嫂子,那个,那个家伙呢?”梅的声音在颤抖着,她在干嘛?

    “这,这是怎么了?”猫从女人的手臂间跳下来,从我的旁边走过,不知是我花了眼,那猫的眼睛里竟充满了戏瘧。

    “你那儿子刚才闯了我女儿的闺房!”

    一个老成却带着怒意的声音叫道。

    他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我女儿是要嫁给镇长儿子的,如今怎是好!”

    梅的父亲也来了,只是因为视角的问题我无法看见。他仿佛有着满嘴獠牙,口水正滴到了泥土上,一股臭气向我而来,而突出的眼球正看着我。

    “咿呀!啊――”我从桌子下面跳出,脚好像踩到了什么,那个男人看见我发出怪异的声音,

    “淫贼!你该去那死人堆的骨头作伴!”他拿着斧子向我砍来,梅的眼睛和那只猫一样。

    猫?

    才反应出来有个女声哭嚷着叫着“猫!”那猫的尸体躺在倒了的桌子边,脑袋凹陷,鲜血溢出。

    而我顾不得,以难以置信的程度跳出了窗外。那男人斧头在后面滞住,又朝我的方向袭来。

    可惜准头太差了。我灵活地躲过。

    我成功躲避了追杀,原来反抗并不难。

    我在墓园里躲着。黑暗中那些发着光芒的火焰到显得诡异,我逐渐平静,而血液的躁动又怎能停止。

    我如今发现了脚边的血迹,可我并没有受伤啊……

    我看着那些墓碑,多半残破不堪。我斜了斜身子,右手碰到一个硬物,拿起来对着光源一看――人的头骨。

    我用衣袖擦拭着它,露出了原本洁白,干净的本态。原来人的里在这么美好,那为什么还要肉体呢?如果人人都能这般被看的透彻,我又怎会是,最.愚.蠢.的.人!

    我想起那条应该一命呜呼了的黄狗,那只嘲笑我的猫,而它的血在我的脚边流淌。

    我看着那些火,像是有一群妖精在拉着我,吸引着我,我的嘴巴里像填满了血液,我的眼睛充斥着希望,我抓住了它。

    墓园黯淡了一些,随即整个世界都明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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