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理事会读写营第【0183】号习作(选做7)
凌晨六七点钟的时候,腊月的天还被一层薄霜笼罩,灰突突地看不到一丝树的影子。那些黑秋秋的民居,若隐若现露出大半个身子,偶尔有几声犬吠传入耳畔,村庄还在昏昏沉沉地睡着。
此时,一声声若近若离地啜泣,从村西头权贵叔的那口破窑洞里窜出来 。那声音由小及大有远变近,像铜锣敲打、像泉水呜咽,一声接一声又像被海浪推着跑。
很快,各家的狗开始叫了,清脆的鸡鸣也在村子上空炸裂,街道上出现几个披着白雾缓缓而行的影子,且越聚越多越走越急,隔着暮霭,甚至能听到男人混着女人喘息的声音。
人们顺着声音,涌去权贵家的时候,大门外已经聚集了一圈儿的人。但见权贵家那口破烂的窑洞大门敞开,有人影在里面晃动,嘤嘤的唾弃声也时响时轻。
老七爷这几天遭遇感冒身子沉得厉害,等到大家都守在门外朝里张望,他才搂紧棉袄的衣襟,一颤一颤从家里走出来。当他听到那敲人心扉的哭泣声,浑浊的眼睛倏地红了。他脚步踉跄扶着门栏,两条老腿打着哆嗦,拼尽力气走了进去。
“七爷……”一个穿着黑袄低头顶着满脸泪痕的女人,看到他像见了救星一样,两只大手死死地抓着七爷的棉袖,喉咙翻滚又泣不成声,抽抽搭搭半天说不上一句话。
七爷拂去她的手臂,弓曲着身子上前,在一座破烂的土炕上停足,一只大手抚摸着那具早已僵硬的尸体,眼角的泪像洒落的豆子,从干瘪的眼眶里吧嗒吧嗒得砸在炕沿上。
“老哥哥,我来看你了……”他嘴里吐出几个字后,再无下文,两片干唇却哆嗦地干起了架,鼻涕也顺着洞口瀑布一般往下滑落。
“老哥哥啊!”憋了半天的胸口,随即一声大喊,那声音顺着咽喉,立即冲出忽闪着油膜纸的破窗棂,与突起的北风结伴着穿过院子蹿到门外,又爬上树梢攀着游云而去。
呐喊声,催开了守在门外一群人的泪花儿,那些眼窝子浅的女人带头抹起眼泪。这些晶莹剔透冰凉凉的玩意儿,很快钻进男人的眼眶,使得这些有泪不轻弹的男儿们,耳红面赤得把头扭去一旁。
权贵叔死了,在一个寒气逼人的夜晚悄悄离开的。漏风的窑洞,人站在里面像跌入寒洞般打着冷战,那些冰冷的气体从头之尾灌入每个人的身体里,不一会,就能听到牙齿与牙齿碰撞的声音。
“大牛、二威呢!怎不见两兄弟来?”老七爷摸了把眼泪,疾言厉色地吆喝了几声。
“不知道啊!”不知是谁声音弱弱地回了一。
“去找,老子都去了还不见人影,逆子啊!”老七爷发怒的模样,让屋里的每一个人心里颤颤都感到恐惧。
当睡眼朦胧的太阳,从东边露出半个脑袋,权贵叔的大儿子大牛,急匆匆地跑来了。人未到哭声已经传进二里之外的窑洞。
“爹啊!你老咋就走了呢!儿不孝啊!没在您身边。”来人双腿一踏进大门,咕咚双膝跪地,用膝盖肘一步步挪到炕沿上去。看到老爹蜷缩在那里已经断了气,立即捶足顿胸大哭起来。
老七爷虎着脸看他表演,脸上露着嫌弃的表情。
“大牛,你爹已去了起来说话,你这样大哭大叫有何用?还是想想怎样把你爹送走吧!”被唤做大牛的男人,摸去眼角的泪花爬起来走到七爷身旁,像个失了脾气的小奶娃一样乖巧。
“七爷发话吧!该怎么送我爹全凭您做主。”老七爷窜起的火焰,瞬时被话压了下去,这才抬起头目无表情地,又瞧向后来的,一直杵在土炕的角落傻站着的男人问了一句,“二威有什么意见?”
“我没意见,七爷说什么就是什么。”男人大概受不了室内压抑的气氛,扔下话扯身走了出去。去外头,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大哭起来。哭声凄切,让路过的人听后也眼眼婆娑,嗓子像吃了咸盐一样,极不舒服。
中午十分,七爷派出去购买白绫,寿衣鞋帽的人回来了,大家噙着泪一起动手帮老人穿戴一新,用白布把他的全身缠裹地密密匝匝。
“老哥哥啊,这样你就不会冷了吧!你安心的走吧,那两个逆子,我帮你收拾。”
灵车很快来了,七爷命人拆了一扇门板,把亡人抬上去送进灵车,大家目送权贵叔离开,眼角再一次漾满了泪花儿。
西伯利亚的冷空气裹着雪片走来了。风鼓着腮帮在破窑洞的上方乱窜,雪花挥舞着衣袖载歌载舞,像是在为死去的人送行,又像是在发泄着,自己对这个冷冰冰的世界,极其地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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