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儿响叮当 (9)

作者: 谌历 | 来源:发表于2020-04-10 08:43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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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末,梧桐树叶已脱离树杈落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冬天,在落叶被吹尽后悄悄来临。寒气顺着墙壁浸透屋子,把暖气稀释得让身体抵抗力经受不住,已经80多岁的母亲柳芳,抗冻能力骤降,二次中风住院。

    其铃为照顾母亲,包子馒头的数量比平时减少了三分之一,轮到她值班的时候,到菜市场买青菜和包子馅的时候都没有,母亲只有一个,生存也是大事,其铃只有辛苦自己,硬撑着顶过了母亲住院的日子。

    母亲柳芳出院的时候,问题来了。上次中风以后,柳芳是在其铃哥哥家住的,哥嫂照顾了几年,这一次理应住到弟弟家去,两个儿子应该担当同样的责任。

    可弟弟不说接不接榜,就说工作忙。哥哥办的出院手续,姐姐和其铃在病房收拾东西,并护送着母亲出来,却不见弟弟、弟媳的人影。

    小时候,其铃总是护着弟弟,生怕他被别人欺负。长大成人后,弟弟顺利考上大学,一路打拼,坐上了机关领导的席位。按理,这样经历的弟弟,应该知道承担责任呀,怎么会这样处理母亲的赡养问题?其铃不得其解。

    怕母亲柳芳知道没人愿意让她到自己家住, 急坏了身子,再受刺激,其铃只有对哥哥姐姐说:

    “那就让妈到我家里去住吧。”

    其铃这个既不是头又不是尾的女儿,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母亲柳芳进了家门。

    吴明这个胡家的女婿,一直都是个大孝子,现在丈母娘住到了自己家,他是真把柳芳当自己的娘那样孝敬,端茶倒水,吃饭喂药,大小便伺候,比其铃都做得到位。每次安置母亲柳芳上床睡觉后,又帮着其铃和面包包子,其铃的几个姐妹都说,吴明真不错。

    立春到来的时候,叽叽喳喳的小鸟飞上了开始发芽的枝头,蒋晓丽要出嫁了。被一口一个“妈”叫着的其铃,嫁闺女的责任感油然而生,她为蒋晓丽准备了床上用品,一应的家用电器,还给了蒋晓丽几万的压箱底钱,感动得蒋薇薇拉着其铃的手:

    “你让我说什么好,你一个包子一个包子的挣出来不容易,谢谢你,其铃。”

    其铃爽快地告诉蒋薇薇:“晓丽叫我妈,我高兴啊。”

    迎亲的时候,蒋薇薇主动提出,蒋晓丽从其铃和吴明这个“娘家”出行。望着一袭白色婚纱的新娘蒋晓丽被新郎官簇拥着上了迎新的轿车,其铃的眉眼满是笑意,她像是完成了一桩大事,确实,她替吴明完成了女儿的婚嫁之事。

    一晃吴晓波研究生毕业,到了一所大学任教。眼见得三十岁了,还单身一人,其铃开始催婚,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也开始问其铃什么时候喝吴晓波的喜酒。吴晓波却总是那句话,

    “着什么急啊。”

    其铃只得说:“不急不急,你慢慢找。”其铃也不好意思老催了。

    突然有一天,其铃接到吴晓波的电话说想结婚了,女孩是他们一个学校的,姓卢名艳,家是当地的,有一个哥哥。其铃马上就想着,这太好了,那卢艳的父母就不用吴晓波养老了,其铃总是把最实际的问题想在前面。

    其铃要当婆婆了,上次是嫁姑娘,这次是娶媳妇,添人进口,其铃高高兴兴地掏钱为吴晓波买房付首付,把吴晓波的婚事风风光光地给办了。彩礼钱给过以后,又额外地给了儿媳妇十万块钱,意思就是买车买什么随你们便吧。

    其铃完成了儿子结婚的大事,总算松了一口气,因为没有像吴晓波上大学的时候那样为钱发愁,她卖起馒头、包子来,更是喜滋滋的,对每一个买她馒头包子的人都觉得要特别感谢一样,那个好的态度,馒头包子的销售数量望着蹭蹭地往上蹿。

    听说儿媳妇怀上了,她都还没有想到关闭店面的事,真的是想都没有想。

    直到金秋10月的时候,吴晓波的儿子快要降生了,吴晓波跟其铃说:

    “妈,恐怕您得来给我们帮帮忙。她妈妈要打理他们家的服装店,月子不能照顾,以后也不能帮我们带孩子。”

    那一方的规矩是,女孩嫁出去就是男方家的人了,不用再插手、掺合娘家的一些事务,甚至父母的上坟等事宜都不用参加,就像卢艳的妈妈不知道自己的母亲葬在什么地方一样,不必大惊小块,倒是非常的合情合理。

    听吴晓波这么一说,其铃没有办法了,她只有忍痛关闭了生意红火的包子店,最后一天清理东西交回房子的时候,她都是一步三回头地从店铺往家走。

    这个不大的店面,给了她人生低谷时最大的安慰和庇护,给了她重拾人生信心和尊严的力量和勇气。这个舍不得里,还意味着,其铃一生的职业生涯划上了句号。

    其铃心绪的复杂可想而知。回到家里,吴明将好吃好喝的菜肴摆上桌子,坐在身边的母亲柳芳,让其铃意识到母亲的安置又是一个问题。

    果不然,棘手的问题就出现了。弟弟仍然不接榜母亲到他们家里,其铃照顾了几年,弟弟没有丝毫的谢意,反倒觉得理所当然,几个回合下来,从来都是和气处事的吴明生气了,他实在是看不惯小舅子的甩手行为和傲慢无礼,直接怼他道:

    “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忠孝礼仪仁智信你做到了几个?亏你还是个单位的领导,一点担当都没有,妈的房子你是要继承的,妈的养老你是不管的,这是哪路的道理?”说得弟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人在被保护、呵护或得宠的状态下,常常会忘了自己的责任,变得精致,只想自己。弟弟自知理亏,在这个从来没有对他发过火的姐夫面前败下阵来,将母亲柳芳接到自己家里。

    其铃这才带着牵挂南下,开始了她照顾小孙孙叮叮的岁月。吴明不能同行前往,其铃无奈地对吴明说:

    “等你退休了也过去吧。”

    都说“二月春风似剪刀”,可吴晓波工作的这座南方城市,二月里就让其铃感受到了老家那种初夏的到来。各种树冠繁密茂盛,各种花朵五彩斑斓,朗朗晴天的时候,树的影子让人联想到大热天时树荫的凉爽;晚上,水中的蛙鸣,树上草丛中的小鸟、蛐蛐的唱和,让其铃确信,初夏真的到来。

    照顾完儿媳妇卢艳的月子,卢艳的产假又休完后,其铃开始了带娃的单兵作战。吴晓波和卢艳吃完早点出门以后,其铃就喂叮叮的牛奶,收拾屋子,清洗每天洗澡换下来的衣服,快到11点的时候,就要开始准备做午饭了。

    遇上叮叮睡觉,其铃摘菜淘米就很顺溜。有时候,叮叮撒娇,一定要其铃抱着,没有办法,其铃常常是左手抱着叮叮,右手抄着锅铲炒菜,要不就是整一块布把叮叮背在身后,在厨房里锅碗瓢勺的舞起来。

    等吴晓波和卢艳先后进门,热菜热饭就端上了桌,他们睡午觉时,其铃就带着叮叮到楼下溜达,怕叮叮的吵闹影响了他们小俩口的休息。

    叮叮一岁的时候,咿咿呀呀的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但“奶奶”却是叫得真真的,让其铃第一次听见从那个小嘴里喊出来的“奶奶”,眼泪水都流了出来,多少辛苦,多少付出在这一刻都感觉千值万值了。

    刚学走路的小孩是最累人的,还好,有了学步车,大人就轻松多了。叮叮会走路了,也不撒娇了,总爱逞能,爬高上低,免不了这里碰伤,那里刮擦,卢艳就不高兴了,给叮叮洗澡时看到,总要在枕头边上给吴晓波告状,埋怨的话叨叨一箩筐,听多了,吴晓波不耐烦了:

    “要不,叫你妈来带?”把卢艳的话给顶了回去。

    这天,其铃又带着叮叮在院子里玩,一不小心,叮叮摔跤了,其铃远远地坐在廊檐下,喊道:

    “叮叮,自己爬起来。”

    不想这一幕,被回家拿东西的卢艳看见了。卢艳先是急急地跳下自行车,跑到叮叮跟前,一把抱起扑在地上的叮叮,拍了半天叮叮衣服上的灰,然后冲到其铃跟前,非常生气:

    “妈,您怎么能这样大大咧咧地带叮叮,他毕竟不到2岁呀。”

    其铃还笑嘻嘻地说:

    “没事的,男孩子嘛,从小就要教他勇敢一点,吴晓波小时候摔跤从来都是自己爬起来的。”

    谁知道卢艳抢白其铃道:

    “这是叮叮,不是吴晓波。”

    说完,把抱在怀里的叮叮塞给其铃,蹬蹬蹬地上楼拿了东西,下楼来理也不理其铃,骑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这是第一次正面冲突,平时的磕磕碰碰其铃都没有往心里去,想着是为了吴晓波好,能忍就忍了吧。

    而且,其铃在患癌症时把工作指标卖了以后,因为忙于生存,没有去关注养老方面的政策,全社会开始推行养老保险的时候,其铃已经离开工厂多年,根本没有个人账户,已经50出头的其铃,再想立户或续交养老保险已经不能满足“缴满15年领取养老金”的社保条款。

    这就是说,现在的其铃是一分钱的退休金都没有的,她只是靠着吴明的工资和那还建的几套房子出租,收点租金作为生活来源和保障。

    所以儿子、儿媳妇对她的态度,其铃还是敏感和在意的。今天这样的冲突,其铃感到太伤自尊,不能容忍,她一个电话打给了吴晓波:

    “你给我买一张回去的火车票,就今天下午的。”

    吴晓波焦急的在电话那头问:

    “妈,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其铃懒得多说:“你不用问了,买好票。”把电话挂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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