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天开始,我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启蒙我阅读的并不是具体的某一个作家,而是两本书,一本是《红楼梦》,另一本是《遥远的救世主》。
初三那年,我家里发生了巨大的变故,后来爸爸去了外地打工,家里的房子卖了,店关了。我和弟弟妹妹都在不同的学校寄宿,为了让我们节假日有“家”可回,妈妈租了一个老破小平房,生活条件与以前有着巨大的落差。
暑假里,妈妈带着我们三个回外婆家,我们去姨父的茶园里采茶,能赚一点钱,但总有点寄人篱下的不适感困扰着我,无法排遣,也无法摆。
有一天中午,在姨父家吃完午饭,我看到茶几上有一本书,就顺手拿来看了,这就是《红楼梦》。一看就停不下来,直到一字不落地读完。我发现,读书时我不会想那些心烦的事,这种感觉太好了。
其实读完第一遍时,我连里面的人物关系都还搞不清楚,太多人,太多复杂的人际关系,以我当时的理解能力,只能了解个故事梗概而已。
高二时,妈妈也跟爸爸一起打工去了。老破小平房退租了,家具物品全部寄放在外婆家,我成了没家的孩子。在学校放假时,我只能在外婆、舅舅、姨妈家轮流借住,虽然他们待我不错,但寄人篱下的苦楚,无人理解。
我们学校附近有几家书店,我跟好友合买了一套四大名著,我要了《红楼梦》和《三国演义》。
于是《红楼梦》成了我最依赖的精神家园,对黛玉感同身受的理解,让我常常看着看着,就落下泪来,那时的我特别多愁善感。高中繁重的学业之余,我用课余时间,把《红楼梦》从头到尾一字不差地又读了四遍。
我对里面的人物关系都理得非常清晰,有时候晚上卧谈会,大家会聊到《红楼梦》里的人物故事,听到室友们胡扯,我都气得不行。我不仅读书里的故事,还背书里的诗,印象最深的就是林黛玉的《葬花辞》,我现在都还能背。
高中三年,我过得特别灰暗。家境一落千丈,学习压力巨大,又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拼命读书考大学,身边也没有一个靠谱的长辈来指点迷津,同学朋友也跟我一样懵懂,那是我有生以来最孤独、最迷茫无助的一段时光。
有很多次,我感觉自己撑不下去了,想辍学。有时晚上宿舍灯熄了,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睡,脑子里想很多烦恼的事,越想越睡不着,失眠非常严重。为了强迫自己不再想太多,我就点着蜡烛,趴在被窝里读我的《红楼梦》。
在数不清的黑夜里,我都是伴着《红楼梦》入睡的。我把黛玉当成了自己好朋友,我理解她的苦,相信她也理解我的苦。
image高考成绩很不理想。我当时反思,认为自己花了太多时间在《红楼梦》上,以致于学业受到影响,最后才没考上好大学。而且自尊心极强的我,不愿复读,也不愿读专科,于是就去了深圳,当了普通的工厂打工妹。
那几年,我再也没读过一本小说,因为我觉得闲书误人。那时我只读跟工作相关的专业书,后来因为参加自考,也读一些教材。直到25岁之后,才明白《红楼梦》无错,错的是我。
在大学图书馆里,我读到了周汝昌校订批点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这是《红楼梦》的另一个版本,更高级的版本。读了这本书,我才知道,以前读的《红楼梦》多么粗制滥造,从此以后我只读这个版本,或比这个更好的版本,以前的那种盗版货再也入不了我的眼。
以至于现在,无论读什么书,我都很重视书的品质,纸张质量如何、是否盗版、是哪家出版社的、哪个作家的哪个版本。读好书是精神享受,而读滥书简直就是受折磨。
image另一本对我影响很大的书是《遥远的救世主》,这是婚后老公的同学送他的书。我一看,天啊,我的三观都被震撼了!世上怎么还有丁元英、芮小丹这样的人!他们是跟我以往认识的人都完全不同的人!他们如此独立、智慧、清醒,他们能透过生活的迷雾,一眼就看清人生的本质,他们的追求是如此与众不同,他们的人生谈不上圆满和幸福,但他们的活法真的让我非常羡慕。尤其是女主角芮小丹,她的独立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可以说她就是我的精神导师,是她引领我走向独立和成熟。
以上两本书,都是在我人生的某个阶段,给了我极大帮助,或对我产生了重要影响的书。《红楼梦》里的林黛玉,是我青春期的好朋友,陪伴我熬过了无数个难挨的日子。《遥远的救世主》里的芮小丹,是我成长中的精神导师。书里的人物和她们的经历影响了我,与我产生了感情共鸣。但这两位书的作者并不是我最爱的作家,不是因为他们不好,而是人各有所爱吧。
我最爱的作家?
到目前为止,我最爱的作家是萧红和李娟。
萧红是民国女作家,她用生动细腻、带着孩童般稚嫩的笔触,将血淋淋的残酷人生一层层剥开,呈现在你的面前。她写贫穷,写饥饿,写生死、写一切她经历的,看到的真实的故事。她写她冬天穿着单薄的衣衫、忍受着肠胃的饥饿、坐在没有被褥的床上,把脚伸进炉膛里取暖;她写她在旅馆走廊里饿着肚子等候她的爱上带吃的回家时,看到隔壁房门上挂着的大列巴......生活对她那么残酷,但她从来不哭泣,而是把生活一笔一画地写出来,作为对残酷生活的控诉,其实也不是控诉吧,而是漠视,你来吧我不怕你的孤勇。
image李娟是生活在新疆阿勒泰哈萨克牧民区的汉族姑娘,她的散文,文笔优美,清新自然,读她的文字,仿佛置身于辽阔的大草原,你能感受到柔和的清风,温暖的阳光,你能看到茂密的森林,清澈的小溪,还有远处山顶上没有融化的冰雪。
按世俗的评价标准,她不漂亮,也没有钱,甚至也不是很年轻。但她就是那么安静地活着,不理会世俗,只静静地过着她的普通的小日子,在草原上开个小卖部,做点裁缝活儿,写点文章。
她的生活那么单调枯燥,但她笔下的世界却如此丰富多彩。牧民们装饰用的羊角图案,来店里买东西的人,邻居家的孩子,冬天的雪,夏季的木耳,路边一根马桩,什么在她眼里都有故事,而她也都有能力根据这个普通平凡的物件,给你讲出一个精彩的故事,或者描绘出一副美伦美焕的画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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