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汤有点浑浊。
但是口渴难奈,我咕咚咕咚地喝了半碗,突然被人一手夺去,抬头发现是老同学阿佳。正要怪罪他,仕晗说:“同学看你来了!”话没说完,我就翻江倒海地呕,看地板和床头柜,原来是在医院急诊室里打吊针。阿佳是急诊科的老主任,他走过来看了看,并没有与我说话。
老婆什么时候来医院的,我全然不知。打完针后,只记得半醉半醒地被她拉上的士回家。问我喝了多少酒,一听到酒字,就一阵恶心干呕,呕出的都是胃液,胃内已经没有东西可呕了……
上午仕晗打电话说,下午火马冲有个饭局,说不知我还记得隆强否,今天他作东。隆强已多年未见,他上面有个哥,下面还有个弟弟,三兄弟从小都在相子坪的外婆家长大。
下午坐仕晗的车去火马冲。饭店门口有个招呼客人的老头,引着我俩上了二楼。坐上席后,才知道他就是隆强哩!真是岁月无情,当年英气逼人的后生,头发也花白了。
桌上除了一位隔房外婆、喜改舅舅和火马冲下街的老表彭老强,余座皆是发小。 小时候成群结队的上山砍柴,晚上躲猫儿,在那块大禾场坪里踩高跷,都是用角钎自己做的,土话叫做高脚盘。隆强他们三兄弟牛高马大,做的高脚盘也最高最粗,我的手根本握不住,脚也踩不上,只是跟在后面瞎起哄而已……
菜早就上齐了,喝的是米酒,有点混浊。先共饮了二杯,第三杯自由。我敬了东道主隆强,接着又敬了喜改、文林、文全,这些都是舅舅辈的,小林不知道敬了没有,接着又敬了光文、彭老强和云兰,坐下来又和全婆喝了一杯。
有人开始划拳,耳边的喧嚣声此起彼伏起来,然后又慢慢变小,慢慢响起了过年时节的花腔洋戏调,在那块空坪里看洋戏,看舞蚌壳灯。
蚌壳灯是院子对门温井湾的,远近闻名。蚌壳一张一合,只见一双花鞋三步一退,使人看不清里面的蚌壳精。一人在前打着枞油火把,胸前挂了个装有松香粉的袋子,一只手早就握有一爪松香粉,听到锣鼓“嘭嘭嘭嘭、锵!”就立马把松香撒在火把上,接着“呯”地一声,火光一亮,蚌壳就突然打开了,只见蚌壳仙子粉面含羞,满头的珠花簪子在火光的照耀下,颤颤地发亮。蚌壳内壁上各安了一面小圆镜,划拉出两道眩目的光,又令人看不真切……
好像又去红灵看电影,天上有大月亮。他们走着走着都不见了,只剩我一个人。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得身上出了汗,口渴极了。远远地见到前面有座桥亭,走近一看,上面写着“三河渡”。下面一石碑,上面写着:三河者,金河、银河、奈河也。积古善人走金河银河,凡夫俗子过奈河,恶人要被打下桥。
桥亭下有人在卖茶。卖茶女戴着印花头帕,围的抹裙也是蓝底白花。茶要多少钱一碗,忘记了,我是用微信扫码支付的。盛茶的是碗,那种老式粗瓷大品碗。茶还算清,透过茶水,可看见碗底的那个圈圈,一晃一晃的……一晃一晃的又觉得曾经来过这里。
我流了泪,泪滴在碗里,茶水立即变成了混浊的汤,就像米酒一样。我似乎明白,干了这碗汤,就是另一世人了。这世所有的牵挂,所有的不舍,都会化成来生的不甘和不明白。
我分明看见那双给我倒茶的手,皮肤白皙,手指纤长,手腕上还戴了一个银镯子。我端着碗,终于看清了那双眼,似笑非笑地示意我尽快干了……
刚喝了半碗,就被老同学阿佳一把夺了碗。
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急诊室,却做了一个历历在目的梦,梦中,那桥亭下的孟婆换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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