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练二字出口,天地忽然间变了颜色,昏黄云朵不知从何而来,笼罩石桥与水面。日光从云朵后透过来,落在血红纸伞上,纸伞顿时破败萎靡,破碎的纸片脱离伞骨,被飓风席卷而落。
赤练站在桥中,在这飓风中,血肉片片剥落,不多时化为一具枯骨,衣衫如旧,竹节一般的手上依然拿着伞骨,在风中并未移动分毫,似乎比血肉之躯更为坚固。
我看着此景,心中竟毫无波澜,仿佛本该如此,本来如此。
天地苍茫,暮云蔼蔼,飓风渐渐平息,从风来的方向,依稀传来学生诵读的声音,断断续续,朱红的衣裙落在枯骨上,在微风中摆动。
“云篆太虚,浩劫之初,乍遐乍迩,或沉或浮。”
书声琅琅,我转过视线,眼前渐渐清朗起来。
“五方徘徊,一丈之馀。天真皇人,按笔乃书。以演洞章,次书灵符。”
苍茫的黄云、石桥、赤练的红色衣裙与枯骨渐渐凝结,起初仿若一层薄纱,实体感越来越浓,恍然间在空中凝成了一副卷轴,掉在我手上。卷轴背后,视野突然开阔,群山峻岭,清秀俊逸。
“元始下降,真文诞敷。昭昭其有,冥冥其无。沉痾能自痊,尘劳溺可扶。幽冥将有赖,由是升仙都。”
青山白石之间,薄薄的雾气上连云天。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走去。就在这时,斜方的山石后面,嬉笑着跑出一群孩子来,都是十一二岁年纪,白袍蓝带,机灵可爱。
我脑中的某个地方有所感应,似乎一些记忆隔着薄纱,却不能突破。
我是见过这个地方的,就像凝固在画上的石桥,都有种熟悉的感觉,只是这里更为久远,印象也更模糊。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楚泽的声音如同细细的铁丝,回响在我内耳之中,仿佛带了耳机的效果。
“我不知道。”我说。
“有人吗”
“有”
“去问他们你是谁。”
“我。。我是谁?”
我愣了一下,对于身份的感觉忽然恍惚。我走了几步,几个孩子跑过我身边,仰起头来冲我笑了一笑。
“师叔。”
“师叔早啊。”
师叔。那群孩子鸟一样掠过我,我抬起手,只见袖子上一样的白袍,只是质地更为轻薄。
师叔。
我转身四顾,见石间有泉,跌跌撞撞跑到跟前,俯下身去。
阳光照在水面上,清澈见底,映照出白云青山,我正要看到自己的影子,在这一刹那,眼前景物突然分崩离析,我感到猛烈的挤压,仿佛被吸入漩涡之中,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向后拉去,无法呼吸,无法挣扎,就在力量达到最高点的时候,又猛然一松,我仿佛冒出水面,顿时从软椅上坐了起来,大口呼吸。
楚泽举着一只手机,他的脸在屏幕的微光中有些变形,我啊了一声往后缩去,楚泽摘了手套,在我眼前打了个响指。
“白溪源,醒了。”
我在卫生间里洗了把脸,对着镜子看时,不自觉摸了摸镜面。
“灯爆了,下午得叫人来修。”楚泽的声音。
“下午再说,烧烤还是牛排。”
“爱丽丝仙境。”楚泽声音没有丝毫起伏。
他说的是附近极文艺的一家茶餐厅,我觊觎许久,总约不到合适的人去。
“带我去吗叔。”我从卫生间探出头来。
“你看店,回来给你打包。”楚泽一推眼镜,“你这侄子有天赋,以后可以合作。”
“那是当然。”二叔道。
“楚老师,那个赤。。赤练怎么样了。”我鼓起勇气。
“暂时处理掉,封在画里,所以你最近不会有幻觉。”
“画?什么画。”
楚泽指了指自己脑袋,“你看到的卷轴,在你这里。”
我脑中仿佛有微妙的指针拨动,那只泛黄卷轴浮现出来,又慢慢隐入朦胧。
“还有,楚老师,我催眠的时候,感觉不是我,那我到底是谁?”
“这你慢慢想吧。”楚泽一拍我二叔肩膀,“好好看店。”
二叔没有告诉我爸妈给我请假的事,所以我这两天也是早早出来,就窝在楚泽店里,反正是心理咨询室,就算被老师撞上也没有破绽。
楚泽咨询不多,他这家店一层卖古董,地下室做咨询。我几乎一天都呆在一楼的古董行里,打开橱窗看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看着看着,竟然就看到了我的虎牙。没错,就是我掉到车里那只,我带了快十年,光泽形状熟得不能再熟,那道黑色的裂纹位置也半分不错。
“楚老师,这个。。”我拿起虎牙晃了晃。
“哦,念辰拿来的。”他见我愣着,补充道。“你二叔白念辰,十年前他就是从我这赊的,这叫物归原主。”
“十年前你就在这?”
“恩。”楚泽扶了扶眼镜,低下头继续看ipad。
我心中狐疑,放下虎牙,古董架子旁边有个红木书架,上面满满当当的书,看起来都有年头,也没有分类,乱乱的排在一起。荣格文集、聊斋、精神分析导论,量子力学,魔戒上中下、上古神话编年史、大母神原型解析、太乙金华宗旨,最下面有一套夜雨秋灯录,上面落了薄薄一层灰尘。
“楚老师你这怎么什么书都有。”
“喜欢拿去看,我现在看电子版,不常翻那些。”楚泽抬起头,突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翻出个东西,对我招了招手“对了,你过来。这个你戴上试试,南红的。”
我过去一看,见是一枚尾戒,宽宽的戒托,中间镶了一块红玛瑙,显然是男款。戴在小指上正好合适。
“合适就戴上。”楚泽道。“等你用完了,再拿来给我。”
“这怎么用?”我摘下戒指端详,成色不错,可要说用,却让人摸不到头脑。
“给你和赤练沟通,你那赤练是红的,用这个方便。”
“沟通?”我后背一寒,“怎么沟通?”
“你怎么跟我沟通,就怎么跟她沟通。你有空就跟她说话,混熟点,她能帮到你,再不济以后也不会吓你。”
“噢”,我看他说得像真的一样,似懂非懂,把戒指套在手上。戒指代替了虎牙,第二天我上学也就带着,冥冥之中仿佛那幅画卷的微缩,看到它就想起那个红色的影子来。
我把书包甩到桌上照旧坐那吃煎饼果子,因为我那天的异常,乔然和何芸慧有些怕怕的,也没回头找我,只有浩子神神秘秘,“哎,你这两天没来,知道吗,英语老师请假了。”
网友评论
回她什么:赤练蛇。
从此翻脸不理我。
不知何故兮——由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