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走过城市熟悉的街口,突然听见一个童稚的声音在背诵: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那稚气未脱的童音一下子勾起了我美好的回忆:
那时我最爱这首诗歌,夏夜闲来无事,把它改为:春眠不觉晓,处处蚊子咬。夜来风雨声,疙瘩知多少。
小伙伴们一起,你说我接,你接我说,自我陶醉,然后哈哈大笑,笑声传得很远…
要论诗歌的普及率孟浩然绝对可以排在前列。他的春晓明白如话,却又百读不厌,浑然天成,却又回味悠长。他的诗不仅点亮了盛唐,也照亮了孩子的成长的夜空,那么璀璨,那么美丽。
一个朝代有一个朝代的文学,而和唐代气魄相匹配的就是诗歌了。真正开启唐诗宝藏的是初唐四杰,他们闪亮登场让唐诗一扫过去齐梁宫体诗的绮丽和香软,让唐诗具有了风骨和气度。
初唐四杰闪亮登场之时,并不并不被当时主流文坛所认同,以致多年以后,杜甫写诗隔表达愤懑与支持:王杨卢骆当时体,轻薄文人哂未休。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连温文尔雅的杜甫都忍不住骂起来,而且骂得巧,通篇不见一个脏字,骂得狠,简直就是文雅一点的爆粗口。
后来,浮艳的古体诗终于被扫进了垃圾袋,初唐四杰终于闪亮唐诗的璀璨星空。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那个白鹅,姿态灵动,红白绿三色组合成一副青春飞扬活泼可爱的画面,一下子吸引住了很多孩子。
后来读丰子恺的文章,知道鹅的眼睛比较小,看谁都不如自己,自然有一种王者风范,所以它敢攻击任何动物,有一种笑傲江湖的气息。所以鹅步鹅态那是雍容华贵的王者荣耀。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人生天地间,孤独是永恒的主题。
所以陈子昂来了,带着孤独的气息扑面而来。
孤独千古,千古孤独: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最初读这样的诗歌,感觉他似诗非诗,句子长短不齐,哭得不明所以,哭得稀里哗啦。这一哭是千古流传,被人称颂千古孤独,千古一人。后来才明白儒家思想一直认为人死不足,真正的可悲是身死草野而声名不彰。所以士者最怕怀才不遇。
被称作四明狂客的贺知章,也有佳句,贺知章来了,带着他的《咏柳》: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年岁大了,可想象力永远年轻。
耄耋之年,回家的路也让他感慨万千: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翻开唐诗地图,浪迹天涯的一定是李白。
少年时带着侠客梦:十步杀一人,千里不流行。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李白带着飘飘洒洒的仙气向我们走来,那种行云流水的气势,带着飘然和灵动,让人逸兴遄飞,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
连一个瀑布在李白那里都可以引发如此大的反响: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文以气为,惺惺相惜,连狂客贺知章都把李白称作谪仙人,可见太白的不凡。此气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人世间,天才常有,而全才不常有。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王维的出场一下子惊艳了时光,激起了无数雪白的赞叹。灯光亮起,王维却成了宴会的主角,本来可以靠颜值,偏偏却又有才华:工诗、能画、擅书、精通音律,妥妥的一枚全才,这样的人存在就是奇迹,自然成为焦点。所以他是人中之王。
这还不算,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王维偏偏喜欢行侠仗义,义薄云天,他的《少年行四首》有他的热血和飞扬的激情: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
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
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一身能擘两雕弧,虏骑千重只似无。
偏坐金鞍调白羽,纷纷射杀五单于。
汉家君臣欢宴终,高议云台论战功。
天子临轩赐侯印,将军佩出明光宫
就是这样渴望驰骋沙场的才子,写起思念来,那也是没谁谁了,一出手又温暖了时光: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从对方的角度写我的思念,自然有一种独特风味,千百年来,重读依然千转百回,厚重而鲜活。
这样的就是传奇,而更为传奇的是他的人生,前后两段,截然不同,判若云泥。
安史之乱,被迫出任伪职。平叛之后,自然要秋后算账。弟弟王瑨愿意削职为哥哥抵罪,后来终于平安着陆。九死一生,历经生死抉择,看淡繁华一梦终成空。于是本来就信佛的王维开始了佛系人生:隐居辋川,在山水里悠哉游哉:
《鸟鸣涧》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鹿柴》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竹里馆》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终南别业》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无论何时读来都让人流连忘返,清凉如水。
诗坛的鬼步舞过后,人们终于明白,生活的烟火气就是诗歌。诗歌不就是邻家男孩吗?小诗里也有大乾坤: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春天时,读这样的诗,恨不得变身燕子。
唐诗里的乾坤,其小无外,其大无内。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这气魄,不输于领兵百万的将帅。
颠沛流离中,就是那一场平常的雨,也让人感觉到诗意的不朽。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文起八代之衰,刚直傲岸的韩愈来到看早春的美景了: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实际上,看景是假,投帖问路为真,更是宣言和独白:特立独行。
后来,入朝为官,逆龙鳞,惹得龙颜大怒:
《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
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即使如此,我也要横在朝堂之上,挺身而出,犯颜直谏 ,不惜一切代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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