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三折。我终于收到了中等师范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还记得那是一个中午。天气很炎热。在给棉花打了一上午的农药之后,我在门洞里的躺椅上休息。心里有期待,又不敢期待。听母亲说,在那段中考之后没有收到通知书的日子里,我吃不下,睡不着。可是当时我一点儿也没有察觉,我感觉自己考得还不错。但是,究竟能不能如愿考上理想的学校,却不是我能预料得到的。
可能是农药喷到脸上的缘故,脸上火辣辣的。在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我毕业班的班主任,数学老师崔老师。崔老师高兴的说:"快看,你的录取通知书到了。”我一下子蹦了起来。好激动呀,我被录取了!
正是农忙时节,老师把录取书通知书给我之后就回去了,而我却激动的静不下来。这时候我,变成了我们村近几年来唯一的一个被正式录取的中专生。
我成了我们村的骄傲,也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那天我在胡同口收拾东西,远远的有几个婶子大娘走过。只听一个婶子说:“我们家闺女就是没有复习课啊,如果复课也能考上。”他们家一共是两男两女四个孩子,最小的比我小一岁,我复课的时候跟她同班,我们还是好朋友。当时在农村中学能够考上中专的屈指可数,这一方面是因为家长不重视,到了农忙时节,初中的孩子能够做很多事,赶牲口,装车等等,为此很多孩子放弃了学习;二是师资力量薄弱,当时的学校百分之八十以上是民办教师,家里有庄稼要收割,只在劳动空闲才来辅导我们这些被初选上的学生。还有就是本身知识储备不足,导致很多农村孩子既没有掌握学习方法,也没有要强烈学习的愿望。所以很多孩子在初中毕业之后就务农,幸运的可以接家长的班儿,有了工作;等多的准备找对象嫁人或者娶媳妇儿。像我这样决心一定要考上的,好像不是很多。所以我在我们村儿几乎没有几个能说的上来的谈理想、谈未来的朋友。
我记得当年有参加正式中考资格的,全校只有两人,我和一个男生L。中考前,无论多么忙,多么累,母亲都是一个人劳作,也不让我插手农活。以至于,在中考之后,麦收也结束了,我和母亲以及邻居大娘坐在一起乘凉,我和母亲的肤色成了鲜明的对比。大娘说:“闺女,你这个夏天捂白了,你看你妈,跟非洲人似的了!”我把胳膊伸到母亲的胳膊旁边,简直是黑白两重天啊!再看看母亲的脸,额头的竖纹简直就成了一道白色的光!我的心里不由得紧了一下。
母亲的付出成就了我的未来。
因为一个村里考上的孩子有限,所以只要是谁家孩子考上了学,就会举办谢师宴。还有最轰动的,最辉煌的时候就是请电影儿,晚上在村里的大广场或者空地上举办一场电影。那时候没有电视,条件好的也就有个收音机,所以看电影儿是人们很向往的一种娱乐方式。哪个村儿里有电影儿了,邻近的三里五村的人们,年轻的小媳妇儿、大姑娘,甚至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会搬着小板凳儿来看。邻村的家长用小推车推着小的,领着大的,男女老少全家出动。可以说,顾一场电影儿在村儿里放映,是极隆重的庆贺方式。
放电影的那天,父亲把我所有的老师都请到了家里。外边儿放着电影家里摆着谢师宴。父亲发挥了他所有的特长,做出了最精致,最美味的菜,摆了满满一大桌儿。父亲不善言辞。他的喜悦之情和感激之情只能通过自己的手艺表达出来。我的老师也很高兴,毕竟在几年的时间里出不了一个中专生;毕竟出一个中专生,就证明有一个农村的孩子跳出了农门,成了吃公家饭的人。这可是改变孩子一生的命运呐。所以老师也很骄傲和自豪。在这种场合,我是不能上桌的,只能在适当的时候去敬一次酒,然后我就去看电影了
已经不记得当时放映的影片是什么。只是看到屏幕的前边儿坐满了人,后边还坐了很多人。大家坐着小板凳,旁边还有站着的摇着蒲扇,津津有味儿地看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那种陶醉,特别令人羡慕。
旁边一个老人她旁边的人:“今天这是谁请的电影啊?”答:“是谁谁家的孩子考上中专啦,请电影庆贺呢。”“哦,真好!那闺女算是跳过龙门啦,以后当先生了。”
……
我悄悄地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影片,又看了一会儿观众,然后轻轻悄悄地离开啦。我知道,我的人生从此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我不再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而是将走上令我向往已久的讲台,将和一双双渴望求知的眼睛一起,在知识的海洋里翱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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