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王顺利
离开我曾经上班工作的李家塔煤矿已四十七年了,癸卯兔年初暑的一天,和朋友夫妇俩同行专程去了一趟我曾经熟悉和工作过的王石凹,霸王窑,陈家河,李家塔,园了我时常挂念魂牵梦绕的地方。
返到家里,意犹未尽先写了一篇似快板书又象顺口溜的《我的“东风”我的矿》,很荣幸地被《沐芳晖焕》文学网络平台的编辑们刊发。在实地考察采风后加上了几十张照片,附上简短文字说明做了题目《故地重游录》的“美篇”。姊妹两篇拙作发表后,仅两天有全国二十多个省市六千余名读者阅读该文,发表了内心真实的感受。摘录几段:
一条条留言对那段峥嵘岁月都有同感,肺腑之言让人动容。远在四川名叫旋羽的读者留言想到“霸王窑阶级教育馆”参观,追思旧社会矿工的苦难和抗争。许多读者如渐江网名叫“记得善良”的读者表达了想到王石凹煤矿,霸王窑,李家塔矿部,陈家河井口参观考查的愿望。
九十年代前参加煤矿工作的老同志以“献了青春献子孙”的豪情壮志把一腔热血无私地献给了中国的煤炭事业。
笔者在铜川市印台区上小学的时候,父亲在铜川矿务局三里洞煤矿上班,矿上的广播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高音喇叭清早六点准时响起“东方红”的乐曲,五时许,家属区的各家窗户瞬间亮起灯光,这是妻子为丈夫上班、为儿女上学准备早饭。隆冬的清晨寒风刺骨,刮得两耳麻木失去知觉。多少次,延着现在叫延安路往矿上上班的人群络绎不绝,七点半准时到各单位点名雷打不动,不约而同几十辆骑着不同牌号自行车的上班职工形成疾速飞驰的车流,他们的着穿以蓝黑色为基调,自行车后坐用毛巾包着妻子给丈夫下井带的中午干粮,杂粮馍或饼。或更远或在王家河居住的工人要比其他人走得更早,赶二三十里路得个把小时。每次看到父辈们天沒亮上班或骑车,或走路疾速汇成川流不息的车流,人流,象流星一划而过,心里涌出一种自豪感。夜色中忽明忽暗的路灯下骑车的人躬着腰用力蹬着脚踏,逆风两眼盯着前方心里便感受到父辈是多么的艰辛。十几个小时的井下作业上井洗完澡早已是星星满天。这动人心弦的场面至今留存在我的脑海,矿工弟兄的敬业精神让人敬佩,象无数火花编织的彩虹划过时空,把矿区装扮得艳丽多彩。每当我在电视里看骑手们穿着艳丽的服装,骑着价位不菲的山地自行车骑行比赛,条件反射般十分强烈;骑手是为拿奖牌争第一,目的是个人的荣誉,但煤矿工人在那个年代骑的是飞鸽,永久,凤凰,红旗牌自行车,多半是旧的。但他们的精气神,面对生活工作的态度,始终是乐观向上的。为家为国凝聚的向心力是任何骑行者无法比拟的。
那时的各种牌号自行车票号难求一张,奖励先进人物送你一张自行车购票号就是对你最好的奖励。就连一百四十元的“红旗”牌自行车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不见踪影。一辆崭新的自行车远胜于现今的几十万元的奔施轿车。
当我也成为一名煤矿正始上班的工人后,从父辈从周围接触的许多矿工中,更直观地感受他们那一颗火热跳动的心,是那么忠诚自己从事的这份职业。我工作的李家塔煤矿(陈家河斜并与其合并)约职工家属两万人。深深地被打动的是,矿工的妻子,母亲的女儿,孩子的妈妈集于一身的女同志,她们为了家,为了丈夫所在的这个矿,把自己溶入到火热的矿山,成为让人称颂的半边天。在井下采煤的工作面,她们同男的一样,挥动铁铣把块块煤攉进溜槽,头顶的矿灯交错,光柱里煤尘象数不清的蚊蝇飞舞,偶尔抬头擦汗灯光下看对方闪动的眼晴,说话间露出白的牙齿和声音方知是个女同志。井下采煤工作面,漆黑是它的常态,女同胞小解方便也不方便,穿戴一样被男的误解,有一次眼神差的一位工人撞枪,被班长骂了个狗血喷头。后约定女同胞井下工作小解时发现有灯光靠近,给女同志想了个办法,上下矿灯长摆两次为信号,在井下别的工作场所也推行,再无此类事情发生。
李家塔煤矿所采的原煤由窄轨电车牵引,重车从陈家河斜井,李家塔主井编组运往王石凹煤矿选煤楼装火车发向祖国各地。电车司机由正始工操作,跟车挂钩工绝大多数以年青家属担任。无谁是冰天雪地,盛夏酷暑,白昼黑夜,她们用女性的韧劲,吃苦耐劳的精神干着推车,挂钩,搬道叉重复锁碎的活,遇着重车脱轨和男同志一样,撬扛顶,肩扛,手抬及时处理上道。汗水雨水与她们亲吻,笑迎来者不拒。饿了啃一口自带的捧子杂粮馍,渴了喝一口白开水,累了,工作间隙在路边草地丢一个盹,电话铃一响,驱车向下一站行驶。
选煤楼是女同胞另一个战场,将煤和石矸分拣看似容易实则是个考验你分辩能力的技术活,在急速行进载满那是煤那是石矸的运输皮带上分拣出石矸,皮带两侧的工作台女工一字排开,练就了火眼金睛的一双锐眼,手急眼快迅速把每一块石矸杂物拣出,确保煤炭不含杂质是她们的职责,这女同志们常年近似于流水线作业上的机械手,重复着繁重又必须是准确的动作为煤质的提高贡献青春和力量。
煤矿又给了女职工和家属展示自我的舞台。在工会,妇联,家委会的组织下,排拣短小精干的节目,快板,折子戏,舞蹈,歌曲等,下区队,到井口,进车间宣传煤矿安全知识和新人新事。到井口送茶送水,帮矿工清洗衣被,帮矿工缝补衣物,走到那里,她们就象一团火,将环山拥抱的煤矿暖得温情又炽热。
煤矿是一个庞大的生产综合体,它的生产者囊括了两个不同性别的即男人和女人,井下生产一线男性具多,女性少,地面男女比例各占一半。选煤楼,医院,充电房,煤场,砖瓦场,家委会等女同志真是名符其实的半边天。而这里零时工又占大多数,原因很简单,煤矿企业事无巨细,需要大量零时性的劳力补充,而家属就是最好的人选。一来家庭增加了微薄的收入,二来参与到具体的矿山工作中增加了见识。三来没有外人愿意到矿上干这脏活累活。
煤矿始终是高风险行业,特别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前,矿山机械还不先进,信息技术尚不发达,地质结构随着持续的掘进和煤层的开采,瓦斯,冒顶,水涌等,加之违章作业,煤矿事故避免不了,受伤和工亡时有发生。我住在叫五里铺老矿务局的地方,紧临马路,听到救护车响着警铃呼啸而过,家属们从各自家里出来,互相打探井下又出了什么事,你丈夫上的什么班,啥时走的,回来没有?有和救护车出车时间对上号还沒回来的男人,妻子三步并做两步飞快跑到井口,急迫地等待升井的伤者是否是自己那口子。不是,婉惜加难过为受伤的矿工兄弟伤心。若真是自己当家的,强忍心里悲痛跑前跑后扶持丈夫,喂饭喂药,端水端尿,一心扑在丈夫身上,昐他早曰康复。也有工亡的,顶梁柱塌了,那日子比黄莲还苦只有做妻子的知道。谁让咱干的是煤矿呢?
煤矿上世纪八十年代,工人的文化素质较低,绝大多数是农村招收来的,这些人有一部分曾经在当地农村都算得上是能人,不外乎生产队长,支书,会计,保管员,民兵连长。他们的到来,给煤矿添了劳力,也在煤矿的工作中增添了见识,煤矿虽苦但只要你每月出满勤工资收入不低,很多人就把在农村的媳妇带到矿上,找朋友帮忙盖个简易牛毛毡小房,或挖个土窑,过上了甜密的小日子。一段时间过去,这些农村来的媳妇不长时间又成了家属工,也投入的煤矿的工作中。
这些男职工女家属给矿上增加了动力,但也带来了新的问题,矿区丈夫和妻子矛盾多了,有吵架拌嘴的,有要求离婚的,夫妻不和直接影响丈夫工作情绪。工会出面组织女工上夜校,针对农村来的这些女同胞,文化低还有很多文盲,开设女性生理心理课,医院妇科大夫主讲,从女性生理结构讲起,让她们知道自己为什么能生娃,它的内外在条件必须具备什么。开课伊始,女大夫讲了她接诊的一名男同志,说他结婚三年媳妇怀不上,男女却做了检查身体没有问题,又不知问题出在哪儿。原来他俩行房找不着北,老在女的私处和肛门之间做冲击状,时间长冲出一个凹窝也无际于事。大夫讲了,这事不能都是无师自通。煤矿要普及妇科知识教育,为煤矿的安定和谐做工作,为减少家庭矛盾做实事。坚持开设了一年的课程,收效很大,到矿工会,家委会去的女同胞明显减少了许多。
铜川在古代归属华原县建制,明代史记里就有先民挖煤烧水做饭取暖的记载。渭北高原“黑腰带”铜川就处在煤田的富集区。清末民初,有讨荒要饭的,杂耍卖艺的,外出讨生活的,纷纷从潼关入陕,北上到旧同官下煤窑,求一家大小温饱肚囊,在此搭棚安窝。这些来自河南,山东,湖北,安微等地的外省人,逐渐成了本地原住民的朋友,南方和中原的儒家孝文化,生活习俗及饮食习惯影响着地处西北同官人的生活习惯和处事思维方式,这让同官人较早地接触到对外部世界。铜川东部李家塔,大大小小的煤窑煤场星罗其布,成为周边县乡主要的供煤来源地。有名的铜泰煤矿每年以几万吨,十几万吨的产量居首,可见当时的产煤量相当大。当时铜川及周边县乡农村还在用煤油做照明时,工业革命已初具规模,电力驱动的绞车已经用在斜坡提升煤炭的运输环节中。急需把生产的煤炭运往外地,时任陕西省政府主席的邵力子先生四处联络,筹措资金,一九四二年咸铜铁路正始开通运营,它的通车,把源源不断的煤炭运向外省,有力地支援了中国的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
铜川因煤而兴,因煤建市。1958年被国家批准成为陕西省继西安之后第二个省辖市,国家第一个五年计划156个重大建设项目铜川就占两项。由前苏联援建的耀县水泥厂成为亚洲第一,著名的“秦岭”牌水泥远销国外,国内重大基建项目施工用水泥非它莫属。王石凹煤矿是苏联援建的第二个建设项目,是西北地区最大的现代化生产矿井,这两个标志性项目的投产,奠定了铜川做为西北煤炭建材重镇的地位。
铜川是中国最早具有开拓精神的城市,比深圳早半个世纪,当深玔还是小渔村的时侯,自清末民初开始,铜川接纳了全国不少省市的人,他们带着不一样的观点融入铜川这个社会,助力铜川的煤炭发展。特别是1958年建市之后,国家为了尽快把铜川打造成西北煤炭建材重镇,抽调黑龙江,吉林,辽宁,上海,北京,四川等省市工程技术人员,管理干部,技术工人到铜川大型厂矿,从管理到技术全方位大力支持,使铜川成为陕西省的重工业城市。铜川建市时间在陕西省来讲最久,当宝鸡,咸阳等还是专区的时候,铜川是国务院颁布的陕西省第二个省辖市。因而,铜川的生产管理模式,城市管理经验被其它城市借鉴推广,并为其它城市输送了很多有经验,懂经济的管理干部和技术人才。在这里,有一句不吐让人扼喉的事,一位年龄挂四的农村人,仗自己能写几句认为得意的古体诗,在他眼里,“小煤城铜川,生活在这里的人传统,守旧,去过北京的寥寥无几。”殊不知,以井底之蛙焉能观复兴铜川之长河,论学识,自认肚装五车书,一叶障目,非议妄薄生他养他这方土地。让人气愤。正是有了这块盛产乌金的宝地,铜川得天地之精华,取地藏之天宝,成为幸福之城,焉有铜川守旧之谬论也。
煤矿工人在千米井下头顶矿灯,与煤尘为伍,与汗水相伴,撬动着祖国前行的列车朝前奔驰。过去,对这个群体很多沒接触过的外人用“傻、大、黑、粗”来贬低嘲讽。简言之:傻,愚苯也。大,说话不照调也。黑,不讲卫生也。粗,沒文化也。如果你外出坐火车,两个陌生人相谈正欢,问及你在哪里高就,若你如实告诉他我在铜川煤矿,那人再看你的眼神,惊讶之余似乎你就象外星人,谈话哑然而止,恐慌中匆匆离你远去。但是,就是这群“傻,大,黑,粗的人在艰苦卓绝的环境下创造了许多可歌可泣的人间奇迹。《平凡的世界》的作家路遥扎根铜川十里矿井,入木三分刻画了煤矿工人的先进代表——孙少安的光辉形象,成为当代文学里程碑式的传世杰作。一批原生态的煤矿人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呕歌沸腾的矿山,一辈子以煤矿工人为对象,创作大量优秀绘画作品的赵纯厚先生,终身以陈炉陶瓷为蓝本创作出独居画风的写意画家王肃东先生,以煤矿工人的喜怒哀乐,抗争和追求,爱情和生活为创作素材出版《香》《远去的矿山》《婚戒》等六部长篇小说的本土女作家东篱女士,以倾情演义写出《唱支山歌给党听》歌词作者的姚晓舟……他们是歌者,贴近矿工的心窝,聆听矿山跳动的脉搏,摄取火热生活的精华,锻造出一件又一件文化艺术的精品,为这不眠的矿山高唱赞歌。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煤矿人对祖国,对自己所从事职业的无比热爱,我们的文学,美学工作者为矿工代言,炽热的情怀中,也传递着我对煤矿深沉的情感。
二零二三年七月二十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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