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军官们的到来,让整个边防团都亢奋了起来。
团里还没有做好安置女同志的准备。三名女干部暂时被安排住在团部大院的招待所里。
一向肃静的团部大楼与招待所之间的空地上忽然热闹起来,来来往往“路过"的官兵骤然增多,“偶遇"一下女军官成为令人羡慕的经历和谈资。晚上,招待所的窗户下时常响起此起彼伏的吉他声和众人的歌声,各支小分队似乎都选中这个地方练唱并拉上了歌儿。自打从窗前那棵高高的树上发现了猫头鹰一样的眼睛后,女军官们就把窗帘闭得更严实了。据说从边防连到团部那些没人愿出的公差现在都争先恐后地打破了头……
少人问津的卫生队现在变得门庭若市,那些健壮如牛的小伙子们一时间都得了各种疑难杂症,病病歪歪排着队去让蒋大夫,魏大夫试体温,量血压……
半个月之内,女兵们几乎主动被动地见到了团里所有的干部战士家属子女,但就是没有见到团里一号首长一一团长白云霄。
白团长正下沉在边防连队巡视调研。
这天,三位女军官接到通知,白团长有二十分钟的时间“接见"她们。
三名女军官走进团长办公室的时候,里面还残留着上一场会议烟草刺鼻的气味和严肃凝重的气氛。
女军官的到来,让房间立即像喷了空气清新剂一样,暗暗挥发着一股甜丝丝清爽的味道。
女军官们一字排开站在漆皮驳落的棕红色木地板上,齐刷刷地举起右手向白云霄团长行军礼,严肃的神情与她们稚嫩的面庞不太相称。
礼毕后,三人挺胸抬头,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默不作声地盯着这个当地最高最有实权的军事长官。
这就是那位当年在哨所执勤时孤胆斗狼,吓退群狼的白云霄排长?这就是那位凡带过的班、排、连、团都是政治领先军事过硬先进单位的传奇主官?这就是那位全军边防线上最年轻的团长?
团里还从来没人敢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最高首长看。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白云霄团长感到新鲜和异样。这个平时不苟言笑神情严肃的蒙古族汉子,微睁着一双成吉思汗式的细长眼睛,审视着三个脸上还挂着娃娃气的学生兵。
白团长两根发黄的手指间夹着一枝烟,烟缕在从窗户射入房间的一束茫茫的光线中缓缓地升腾弥散。突然,他的眯眯眼向上一挑,起着一个燎泡的嘴角往边上一咧,“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边防线上开天辟地来了三个女军官,而且还在我们团,一个个都落雁沉鱼似的,你们说,怎么办?”
白团长的目光转向立在一旁毕恭毕敬的会谈会晤站站长石瑞祥和卫生队队长张友。那两人相互看看,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两个字,好好保护!”白团长看大家都没有领会他的幽默,自己垂下眼睑嘿嘿笑了两声。石站长和张队长答完“是”后,陪着哑笑。
“首先,我就不能在女同志面前抽烟。”白团长恢复了严肃,把手指伸到办公桌上的水晶烟灰缸里,拧灭了香烟。那个烟灰缸是他的谈判对手,当面苏军会谈会晤代表马卡洛夫赠送给他的。
白团长请大家坐下,他把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像是要放松一下多日来紧绷着的身体。
“我了解了你们的情况,不管怎么说,也不管什么原因,你们已经成了我军下到边防团来的首批女同志,你们创造了历史呀!值得钦佩。有一部电影叫《战争让女人走开》,其实我想说,边防一线也应该让女人走开。但是你们既然来到边防,就要安心工作,不能太娇气,要做军中铿锵玫瑰!”
“要按照边防军官的条例要求自己,同时要尽快完成从学员到军官的转变。部队与院校不同,特别是到军事斗争的最前沿,我们团是全军窗口单位,要求会更加严苛,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国家规定到边防一线的大学生没有实习期,你们一到位就相当于排长、副连长,这可不是虚荣,这是责任和义务……”
三位女军官把小本本摊在膝盖上,认真地记着团长说的每一句话。这是接见前,石站长和张队长特意嘱咐的。
白团长感到用他平时带兵的口吻与眼前三朵花一样的姑娘讲话不太合适,便努力把音调调得温柔了许多。这种异样儿让石站长和张队长不时地交换一下眼神,忍住不笑。
勤务兵报告进屋,提醒首长出发去北伦的车己准备好。
“好啦,你们是咱们团里的文化人,要把你们在学校里学到的先进的文化知识转化到工作实践中。总之,对你们的要求是政治思想强,专业技术精,作风纪律严,不要出事情!”
对最后一条,三个女军官面面相觑。
白团长站起身,拉开身后的书柜门,从里面拿出早己准备好的三本书,对三名女军官说:“这是我送给你们的见面礼!”
三人围拢在团长的办公桌前。俄文版的《苏联画册》送给成文,蒋薇薇和魏玲一人一本《医学与人文智慧》,扉页上签着团长的大名。
“我们一定好好学习!”三人细声细气地表态,把书捧在胸前,一脸崇拜地望着团长。团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扭头又偷笑了一下。
白团长戴好大沿帽,戴上一副白手套,昂首挺胸,迈开一双有力的大腿走出办公室。石站长和张队长跟在他的身后,三个女军官跟在石站长和张队长后面,一行人队形整齐地走在昏暗的走廊里,脚下的木地板被踩得咯吱咯吱响。迎面走过来的军人都背贴墙立正,行军礼目送。
一行人从二楼宽阔厚实的楼梯上下来,径直穿过房顶很高的前厅,朝着大门走去。
团座的吉普车己经停在门口前廊的平台上,司机和陪同出差的参谋立在打开的车门旁恭候。石站长和张队长把白团长送上车,挥手告别。
车子驶下平台,顺着那条营区柏油路出了团部大门。
“拚命三郎这一去分区不知又会有什么任务等着我们呢!”张队长和石站长说着话转过身来,看见三个女兵躲在门厅角落里窃窃私笑。
“笑森么?立正!”石站长一嘴四川口音,故作严肃。三个姑娘立即按照在学校训练的军姿站好,冲他挤眉弄眼。
“要是白团长披件黑大氅,蹬双马靴,形象会如何?”蒋薇薇说。
"再戴副黑墨镜!"成文补刀。
“不许在背后编排取笑领导!"石站长佯怒。
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憋不住地笑。
“唉,真拿你们没办法!”石站长无可奈何。团里领导没有对付女兵的经验,对女兵不训也不是,训更不是,说话还得注意语音语调和口气,整得一点领导威严也没有。
石站长四十来岁,憨憨厚厚,敦敦实实,一看就让人信赖。他前不久刚刚升任副团长,但仍兼任会谈会晤站站长。
“女孩子们就爱叽叽喳喳,像喜鹊一样。”石站长看着张队长,张队长说:“像三百只鸭子一样"。
营院门口驶进来一辆吉普车。
“我们会晤的同志回来了!”石站长站在台子上眺望着。
吉普车在楼前停下。江上舟、云中龙两位翻译和一名参谋提着公文包下了车,迈上台阶,与大家打招呼。
“瞧这齐刷刷的,个个都像仪仗队员似的,怪不得都说你们会晤站是明星单位,名不虚传呀!”魏玲感慨。
“这是外事工作的需要,我们要向老毛子展示中国军人最良好的风貌!”石站长得意地说。
"名字是会晤站统一配发的吗?一个江上舟翻译,一个云中龙翻译,还挺对仗。"魏玲好奇。
"纯属机缘巧合!"云翻译笑说。
“你们不知道吧,我们会晤站还是民族大融炉呢!白云霄代表是蒙古族,石瑞祥副代表是土家族,江上舟翻译是回族,云中龙翻译是满族,成文翻译是汉族!"江翻译告诉魏玲。
"哈哈哈,我们是民族团结守边疆!"石站长朗笑。
"哇,民族和谐耶,真棒!"魏玲、蒋薇薇孩子般拍手。
张队长忽然一拍后脑勺:“哎呀,团长忘记带我给他开的胃药了!我去给分区的刘医生打个电话,请他照应下。”
张队长带着魏玲和蒋薇薇与会晤站的俊男靓女们告别,转过楼角,往团部后院深处的卫生队走去。
“今天苏方的态度怎么样?”一边往楼里走,石站长一边问。
“跟往常一样,还是抵赖不认帐!又是一通唇枪舌剑。”领队去会晤的江上舟翻译摇着头说。
“看样子得礼尚往来呀。你们先把今天的情况整理出来,我一会儿下来看。”石站长背着手,往二楼他的团副办公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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