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你怕吗?”叶小弟摘下口罩问着阿兴,感到一股寒气从路边的林子里传来侵入肌理,浓密的树叶遮住了金色的阳光。他俩走在人群的边缘,跟着沈老师向学校深处的济世堂走去,在外人眼中,那只不过是一幢普通的教学楼。
“有点,你呢?”阿兴双手插在白褂子两侧的口袋。
“不知道,反正豁出去了。”叶小弟从领口里掏出了一个长方形的银质吊坠,扣紧了白大褂的扣子,“你吃了早餐吗?”
“只喝了一袋奶。”阿兴答道,“我也是,反正来到这个世界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叶小弟苦涩地一笑,“空腹喝牛奶,你不怕拉肚子啊?”
“管他了,我只想补充点能量。”阿兴笑着说,“拉是不可能的,吐倒是有可能。你得做好心理准备,昨天我问了医学院的学生,他们们今天我们享福了,可以看到他们卸货。”
“什么意思啊?”
“到了就知道了。”
“来,班干部把护身符发下。”实验室主任沈老师把一个布袋子递给班长,里面装着一袋折成三角形的黄纸,黄纸上印着黑色的符文和红章。
阿兴说:“是道教的平安符。”
“这两个你们拿着。”沈老师走到阿兴他俩面前,从口袋拿出两个平安符,“这两个是印着六字真言的。我只要念南无离不畏如来就不怕了。”两人向沈老师道了谢。
“这倒没什么关系,管用就行。佛道不分家。”阿兴差点说出自己经常从南天门抄小路去弥勒菩萨所在的兜率天。
越往前走,两边的树木越茂密,一幢四层建筑就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露出斑驳的身影。一行人沿着长廊向左拐了个弯,径直向实验室大门走去。
“哇——哦——”走在前面的几个人退了回来,有的倚着树,有的撑着双膝开始吐了出来。接着吐的人越来越多,直到阿兴身边的叶小弟摘下了口罩,脸上露出一幅惊恐的表情,阿兴才知道怎么回事。出了意料的是,人高马大的寝室长却是吐得最畅快的一个。有几个男生强忍着,若无其事地走进了济世堂。
一股浓烈的福尔马林的气味刺激着阿兴的鼻子,实验室前面的空地上七仰八叉地堆着二三十具呈褐色的尸体,如同科幻电影的外星人,全身干瘪萎缩的,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周围站着和他们一样穿着白大褂的学生,他们淡定自若地守着它们。阿兴把头偏向一边,快步走向实验室,才上了头两个阶梯,就听见里面哇的大叫一声,原来几个男生走得太快,撞在了两个搬运尸体的学生上。尸体咚的一声掉在地上,正好压在一个人的脚上,干枯的手指触碰到另一个人的小腿。搬尸学生若无其事地重新拎着那具男尸的手和脚,继续向地下室的泡尸池走去。
一阵刺骨的阴风扑面而来,吹散了阿兴周围刺鼻的气味,仿佛整个呼吸只是凝固和融化的过程。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只觉心寒骨酥,成群离去。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阿兴,感应灯亮了又暗了下去。风吹来的乌云越积越多,光线渐渐暗了下去。
“快点。”门外不知谁喊了一句,“快下雨了”。
解剖室和手术室差不多,头顶上悬挂着一盏无影灯,不锈钢做成的各种工具和设备冷冷地冒着寒光。解剖尸体的分组并不均匀,多的有六七个一组,少的只有阿兴和叶小弟两个人一组。
沈老师走走停停地游荡在各个解剖台之间观摩指导。这些尸体都是反复利用的,像阿兴他们面前的这一具,前臂已经被切过,皮肤被略微缝了一下,沈老师在理论课上说,“缝的好不虽然和成绩没什么关系,但是因果报应还是有的。”
众人进来就对尸体深深地鞠了一躬,戴着眼镜的阿兴捏着拆线刀拆开了手术缝合线。解剖刀沿着以前的切口向下切去,锋利的解剖刀碰到干软的皮肉发出轻微麻利的滋滋声,手锯的锯齿锯开了另一只完好的手臂,只有轻微的咔咔声。尸体经过处理后,血液早已凝固,所以并不会流血。叶小弟眼睛被福尔马林的气味熏出了眼泪,眼睛不停地眨巴着,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心里快速地默念着南无离不畏如来。
两只强健的手臂已经被阿兴完全分离,阿兴对叶小弟炸了眨眼。戴着橡胶手套的双手握着手臂的末端,走到邀月的背后,然后紧紧地搂住了她的水桶腰。
整个班都静了下来,然后是“啊——”的一声尖叫,邀月在哄堂大笑中跌跌撞撞地向外冲去,脚底踩着尸油一滑,带着面前的家长一头撞进了一具新鲜的尸体上。要不是医学院的学生把尸体从泡尸池勾了上来,叶小弟估计阿兴肯定会把邀月推了下去。
班上的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发生到结束,然后哄然大笑,叶小弟好奇地睁开了双眼,看着周围开膛破肚的尸体,双脚一软晕了过去。沈老师赶紧走了过来,用手摸着叶小弟的脉,“这是恐尸,和晕血差不多。”他指着身边的一个男生说,“来,你和我把他扶到外面去呼吸下新鲜的空去。”那人把剪刀往尸体上一插,跑过来抬起叶小弟。
“你们继续,我马上就来。”沈老师吃力地说。他身旁的男生小声说,“还是活人好抬些。”
阿兴跟了出去,那两只手臂卡在了邀月的腰间。二楼的走廊空荡荡的,死一般得宁静,夜一般得昏暗。“咳——”阿兴咳了一声,声控灯并没有反应,他又狠狠地多了跺了一下脚。灯亮了,然后“啪”一声地灭了。身后的解剖室仍旧亮着,虚掩的门缝里流出一道微微微微的黄光。
“呼——”门吱呀地一声阖上。
阿兴并没有感受到风,却感到一股寒气直逼而来。两排白色的虚影漂浮在空中,人影很多,虚虚实实地挨着。离地一章的脚尖朝下,身子紧紧地贴着墙壁,两个死鱼眼似的眼珠迷离地盯着头顶的天空;青色的脸,面无表情;一头散发直直地垂下,仿佛他们才是没有魂的躯壳。
末端,一个白晰的身影,女孩蜷缩着身子,抱着双膝蹲坐在地,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乌黑的长发蓬松地散开着,遮住了瘦削的双肩,低垂的目光沿着修长的小腿胆怯地盯着脚上的拖鞋,粉色的拖鞋点缀着双脚的小巧。
女孩渐渐抬起头来,露出一个熟悉的面孔。“晴晴!”阿兴心里一惊,摘下鼻梁上的眼镜,吃力地向前走着,双腿却越发的沉重,如行泥地。阿兴的胸口越来越闷,如同一个大石压着,身体也越来越冷,整个人像跌落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冰窖里。
离女孩越近,女孩的脸却越模糊,只闻得一股越来越浓的檀香。“南无妙色身——”阿兴还没来得及伸出手触碰到女孩的发丝,整个人彻底地软了下来,像一座坍塌的高山,失去了最后的平衡。“如来”二字挣扎地从阿兴的口里挤了出来。
阿兴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眉心发胀,呼吸变得越来越吃力。一双高跟鞋撞击着地面从远处的楼梯间传来,发出阵阵回音。阿兴感到自己逐渐被抽离出了身体,向高处飘去,阿兴看不到自己的身体,身子仿佛和虚空融在一起,只剩下一双眼睛看着底下越来越小的走廊,耳边的鞋音也逐渐变弱,像是从上方的楼梯道传来,女孩不见了,白影也恢复了人形,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一个个消失了。灯亮了,灯光下,阿兴看见沈老师一手枕着自己的头,另一只手用大拇指死死地掐着阿兴的人中。
一阵冷风吹来,沈文直感到一阵寒意,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兀的神情肃穆地比出两根剑指,口中念念有词,聚精会神地在阿兴的额头竖着写出繁体“雨”、“渐”、“耳”三字,一边快速地说,“云字头上盖,三点起三斤,车字当中坐,神符斩妖精,安三魂定七魄。”
清越的鞋声越来越近,一双玉足嵌在一双米色的高跟凉鞋里,声音很平稳,在下到二楼的那一刻,鞋尖轻轻地叩着地面,在楼梯的入口,激荡出一阵回响,随后便是片刻的凝固,戛然而止,接着落地声急促地从沈老师的身后传来。
“解开他的扣子。”女子命令道,扑向了阿兴的身边,“把身体放平。”
沈文把阿兴的头轻且迅速地放到了地上,费劲地解开他白大褂的扣子,林老师把手放在阿兴的鼻前,只觉阿兴气若游丝,再把手搭在阿兴的脉搏上,发现脉象微弱,像涓涓细流绵延而去,“他的手好冰!脉迟而无力!”
“按压心脏。”林老师急促地说,迅速从包中取出一瓶金刚砂抹在阿兴眉心。
沈文双手叠压在阿兴的胸口。林老师俯身向下,闻到一阵淡淡的奶香,手托着阿兴的下巴,从丹田提了一口真气,对着阿兴的嘴用力吹入。沈老师运气至掌心,每按一次就用真气刺激着阿兴的心脏。阿兴在梦中只觉香风袭袭,异香满地。
林老师如是这般进行了两次,阿兴方才苏醒过来。嘴里含糊地吐出了晴晴二字,又晕了过去。林老师再次摸了一下阿兴的脉门,见脉象已恢复正常,不浮不沉,不大不小,从容和缓,流利有力。
“没事了!”林老师松了口气,“他现在只是昏睡了过去。”
“那现在怎么办,还是把他去校医院去吧?”
“不行,那里阴气太重,学生在你课上晕倒,对你也影响不好。”林老师边说着,边捋了捋阿兴额角的发际。
话音刚落,两个身穿西装的男子从楼梯间冲了上来,大步跨到阿兴脚边。其中一个对沈文微微一笑,沈文细细一瞧,发觉那人竟是开船的王叔,另一个看上去比王叔年轻七八岁,戴着一副墨镜,大概和自己差不多大。两人喊了一句“大小姐”,又把头偏向阿兴,像是等待她的吩咐。
林老师沉稳地说,“沈主任,你去忙吧,这里就教给交给我们吧!你们把阿兴背下去吧!”
王叔捡起阿兴的眼镜,放进内衬的口袋。
“好,林老师,那就麻烦你了!要不要我帮忙抬下去?”
王叔以一种沉稳的语气说道:“不用了,我们两个人就行了。”另一个年青人双手抱起阿兴就向楼下走去。
沈老师把他们送到了楼下的一部房车上,那车是由一辆运钞车改装而来。林老师拿了一条毯子盖在了阿兴的身上,自己则坐在了阿兴的身边,用手摸了摸阿兴的额头手,已经比刚才暖和了很多。
沈老师向车子挥了挥手,转身向二楼走去,琢磨着,“难道是自己的符咒有问题?”于是,又跑去办公室问正在休息的叶小弟。小叶回答自己不仅恐尸,而且晕血。至于阿兴,叶小弟只是摇了摇头。
昏过去的阿兴再次梦到晴晴,看见她在一个漆黑的角落,穿着一件蕾丝镂空的长袖连衣裙,一双水粉色的高跟凉鞋含着她玲珑剔透的小脚,她冲着阿兴微微一笑,然后默默地走开了,留下一个垂发的背影。
阿兴静静地睁开双眼,发现眼前一片漆黑,四周很静,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一阵淡淡的檀香萦绕在他的床沿,大概是一个时辰前留下的,可以确定这不是寝室。
他用自己的天眼扫视着周遭,这是一间地下室,没有窗户,但空气很清新,目的是为了给自己接引地气。银灰色丝质的被子很柔,像天上的云彩。阿兴微咳了一声,引亮了床边一盏橘黄色的台灯,旁边收拢的眼镜下压着一张便条,是一个女子的字迹,书者有学过宋体的痕迹,却又带有几分灵性。
阿兴戴上眼镜,又从樟木做的落地柜里取了两件换洗衣服,自己的外套被人迭好放进了这个衣柜,包括那件王叔给的冬暖夏凉的白大褂。他穿过客厅,向浴室走去,人走到哪里,灯也亮到哪里,那是房间里装满了人体位置传感器。他刚推开浴室的门,一个水池似的的浴缸搭在两个石阶后面。浴缸开始自动放水,根据每个人的体温自动调节着温度。传感器把阿兴的身体信息传递到了浴室,浴室白色的墙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药柜,一台巨大的计算机根据这些信息自动配置着泡澡所需的药剂,辅料是鲜花还是香草,牛奶还是红酒。阿兴感觉自己不是在泡澡而是在做人体火锅。
一个计算机合成的女生嗲着声问道:“请问,您是要添加牛奶还是红酒?”
“都不用。”
“是”
“等等,有甘露水吗?”
“有,甘露水。请问你要哪个佛菩萨的?”
“嗯,供养药师佛、药王、要上菩萨,今天的,不要上了年代的。”
“好的。今天早上从荷花花瓣上采的露水供的,行吗?”
“可以。”
“好的,您稍等!”
“等等,现在几点了?”
“早上八点二十八分。”
“好,知道了。”
四支巨大的机械臂从地上升起,末端是个人手的机械爪。各种原料从手掌里喷洒出来,两只机械臂的手爪在水里来回搅拌着,像是打着太极。“给我一杯漱口水。”阿兴站在旁边的淋浴池里,一边冲洗着身子,一边等着那些机器臂准备完毕。
“好”一个机械臂递给阿兴一个矮边玻璃杯,里面盛着一杯透明的液体。
“一切就绪,请享用。”
“知道了。”阿兴漱完了口说。
阿兴坐在浴缸外的平台上,仔细看着缸里的各种料草,检查是否有蚕沙之类的中药,然后直接翻身进了浴缸。虽然在地下室,但完全没有空气不畅的压抑,一个二十四小时的通风设备无间断的工作着,开玩笑的说,阿兴现在恐怕有点醉氧。
阿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使全身进入放松的状态,闭着眼睛享受着头脑不用想事的静谧。
“嘀——”传来一阵声响。
“阿兴,你在干嘛呢?”是林老师的声音,声音捕捉系统直接把声音通过身体传入耳膜,而不是通过空气。
“哦,在泡澡呢。”阿兴答道。
“我还以为你没起来了,等你泡完了,来楼上吧,早餐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好,我马上就好了。”
“别急,多泡会儿,你太累了,多休息会儿。”
“好,那我等下上来,先挂了!”
林老师嗯了句,说了拜拜。
阿兴换了衣服,乘着私人电梯达到楼层的顶端,整幢大楼像一个穿着礼服的女子,竖着高腰,裙摆上闪着波光粼粼的亮片,有人称之为“小蛮腰”,也有人称之为“通天塔”,一共二十八层,象征着佛教的二十八层天,最上面的两层是一座空中别墅。阿兴在电梯里的鞋柜里换了一双亚麻色的卧室拖鞋,电梯的玻璃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似的长廊,电梯门口站着一位身穿西服的男子,头上戴着一根细长的耳麦,没带墨镜,目光中带着忠诚,那人就是昨天和王叔一起来实验室的男子。白色的灯光把贴着木板的走廊照得通亮。电梯门口摆着两盆从印度引进的菩提树,这两棵阿摩洛迦树是最古老的菩提树种,片片青叶有着水滴流线型的轮廓,好像一颗颗发慈悲的菩提心。
阿兴抬起手,示意他不用说话,那人往躬身退了一步,用手指着前面的阶梯,墙上是欧式的浮雕,带着一种皇家的尊贵。厚重的地毯一直延伸到一堵景泰蓝做的影壁墙,上面雕刻着的是一幅百鸟朝凤图,蓝色的凤尾娇艳欲滴。再后面,是一扇金色水晶大门,门上竟然动态的显示着两个威武的门神。
大门向两侧自动滑开,展现出一个现代素雅的客厅,越过客厅,可以窥见落地窗后的游泳池潋滟的水光,左前方的角落,一个白色的木质阶梯折上二楼的卧室,几根细白的罗马式廊柱连接着平台和天花板。
一个身穿浅灰色无袖瑜伽服的女子正侧坐在瑜伽垫上,昂头挺胸地望着前方的电视墙。女子脚背抵着臂弯,双手扣着高举过头顶,上拉的衣摆露出纤细的腰身,一头长发束在身后,好像一把蓄势待发的弯弓横放在阿兴面前。
林老师冲阿兴微微一笑,又做了一个一字马,然后双脚逐渐靠拢地站了起来,“先把甘露丸吃了。”赤脚走在白色的实木地板上,向进门右侧的房间走去,餐厅比客厅高三个台阶,餐厅的餐桌上摆着一个珍珠白的花瓶,里面插着几株白色的睡莲,正提着嫩黄的花蕾。旁边是一个小型的会客厅,几张布沙发圈出的一小块区域,与客厅的素雅形成鲜明的对比,一顶金色的吊灯悬在上空。
阿兴点了点头,坐在了乳白色的仿皮质的沙发上,沙发被中央空调的冷气吹得冰凉,白色的环形沙发包围着白色的大理石茶几。面前是一整块大理石茶几,下面垫着一条长方形的羊绒地毯。茶几上摆着一个乳白色仿陶瓷蜂腰形的水果篮,篮下有一个接水的底盘,里面摆着草莓、葡萄和两个蛇果,一个大理石制成纸巾盒上浮出两朵栩栩如生莲花,一大一小枕在方形的盒檐上,一朵已有莲蓬,一朵含苞待放。长形沙发后的墙上挂着一幅《寒梅傲春图》,角落里象牙白的花架上摆着一盆雍容华贵的绿牡丹,它默默地呵出一口噙在口里冷气寒香,就像它带钩的花瓣拨着你早已出窍的魂儿。
不多时,神仙姐姐端着一个奶色的托盘走了下来,宛若仙女下凡,脚腕上系着一根红绳编成的金刚结,在舞动的喇叭裤尾下若隐若现。一股淡淡的檀香飘然而至,她双腿并着跪在了地毯上,把托盘放置在茶几上,一件件摆弄着里面的食物器皿,最后盘腿坐在了阿兴的对面。托盘里摆着一杯温热的甘露水和一个天然水晶做成的佛塔样式的甘露丸瓶,隐约可见两颗暗红色的甘露丸,另一边放着一盘切好的法式长棍面包和一杯奶。两颗佛珠似的甘露丸,一大一小。大的是母丸,小的是子丸,甘露丸乃是高僧大德七日七夜,念经持咒加持各种香花宝石药草精制而成。林老师揭开瓶盖把甘露丸到倒入自己掌中,合掌口里念着“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摩呵萨。”三遍,一个剔透的玉镯子顺着光滑的皮肤一路滑下。
盘坐在对面的阿兴忽然说道,“那是母丸,没有母丸就生出不小丸呢!”
“这颗母丸是父亲送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你服下这两颗甘露丸,就不怕邪魔入侵了。”
“那你怎么办?”
“没关系,寺里每月送来的甘露丸多得吃不完。”林老师伸出握着拳头的手,“伸出手来。”
阿兴勉强地伸出右手,接过两粒带着体温的甘露丸,喝着玻璃杯里的甘露水,一口咽下,皱着眉头问:“这个,有没有放舍利子?”
林老师笑着说:“没有,这是纯中药制成得到,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你还怕吃到舍利子?”
“吃其他的甘露丸,虽然大补,总觉得怪恶心的。”
林老师笑着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因为不是我做的。”
阿兴咽了咽口水,以免反胃把甘露丸吐了出来,林老师看着阿兴窘迫的表情说,“放心吧!没有放舍利子。”
“你确定?”
“确定——,每次送来的甘露丸都会附上成分、仪轨和日期,你忘了?”
“这颗太久了,我怕你也不记得了。”阿兴喝了一口玻璃杯里的水,“不过,这甘露水不错,有药师咒水,大悲咒水,还加念了药王菩萨,药上菩萨圣号,而且水是今早杨柳枝上的露水。”
“怪不得观世音菩萨说世上就你嘴最挑!”林老师说着,撤去了头上的钻石发夹和玉簪,一抹青丝顺势而下,“是她要我去实验室找你的。”
“怪不得我在实验室忽然闻到一股檀香味,原来是菩萨来过。”阿兴笑着说,“不是嘴挑,是眼挑。甘露水的法味都一样,只是水的结晶不一样,就像不同的钻石,大小、颜色、切面、净度不一样,水结晶也会因不同的经咒佛号而呈现不同的形态,但味道都是一样的。所以说‘万法皆空’。”阿兴“水分子是由六角、五角、四角等形态的众多分子团紧密连在一起构成的。但只有六角形的水分子,才是自然界中最清洁、最美丽、最原始的‘生命活水’。六角形是由六个水分子组成,其本身结构非常稳定,一般也不会与其它分子粘合,所以它的分子团非常细小、活泼,能轻易穿透生物体的细胞外膜,将氧气、养分、矿物质等微量元素带进细胞,而可生物体内的废物顺利排出体外。而其它形式的水分子,因很容易和周围的物质结合故体积较大,因而不易进入细胞发挥其滋养人体的作用。不信你看。”阿兴从运动短裤的口袋里拿出那副眼镜递给林老师,一副经过开光的特殊镜片。“加持过的甘露水都是六角形的,其实普通的水不是透明的,而是呈淡蓝色,像这杯应该主要是药师咒加持了1080遍,所以水体成蓝色,因为药师佛身体就是发着蓝色琉璃光。”
“这就是水分子吧,好漂亮哦!”林老师透过镜片,看到一个像雪花一样的蓝色芯片,佩服地说:“难怪庙里的师父们都争着收你当徒弟。不过——”她停了一下,翘着眉毛说道:“你还少说了两位菩萨的名号。”说完,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
“那是因为这杯水是一半热水,一半冷水的阴阳水。所以,一般喝第三口的时候,水已变凉,现在又开了冷气,又加速了冷却时间。”阿兴说完,把杯子和林老师执杯的手一起移到鼻前,深吸了一口,又放到眼前。两人十指相贴,四目相对,说道“南无日光菩萨,南无月光菩萨。”
林老师惊奇地说“你怎么知道?”,又把杯子拉近了看了看,“难道还可以闻出来?”
“因为——”阿兴一本正经地说,“一般念大悲咒都会加念日光菩萨和月光菩萨的陀罗尼以求护持,而你想日光菩萨和月光菩萨直接加持甘露水,所以就改念了他们的圣号。你手上的旃檀香太浓了,这叫我怎么闻啊!”
林老师笑着说:“你怎么什么也懂,真是太聪明了!”
阿兴神气地说:“哪里,开了智慧而已。不过我更喜欢称月光菩萨为月爱菩萨。当然,我不应该有分别心。”
“你想太多了吧,快把这面包吃了吧,这是你最喜爱的法国小面包。快尝尝,做得怎么样?”
“嗯!不错,外焦里嫩,和南瓜圆子一样!”
林老师笑着自己也捏了一节被切好的法式长棍,“这是我第一次听说法国最好吃的面包其实和油炸是一个味道。记得,把这奶喝了。”
“以后,省得麻烦,直接从她的净瓶里倒点出来不就行了吗,我以前常常从药师佛的宝瓶里取药师水。”阿兴把面包放到里面蘸了下,然后塞到口里,“嗯,百兽奶。”
“嗯,其实也耗不了多少时间,对我来说,也用不了一千遍,一万遍。”
“我吃饱了!”
“吃了晚饭再走吧,我正好可以开车送你?”
阿兴说:“不用了,我要王叔送我,他礼拜六都要去郊区送货,正好可以送我。你晚上还要去教瑜伽,又要绕一段路。”
林说:“其实,也没什么麻烦的。”
“真的不用,老板晚上找我有事。我到时正好可以和王叔一起走。”
林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说:“那我等下告诉王叔。”
“嗯。”阿兴点点头,继续吃着他的面包。
林问:“那你中午想吃什么,我叫酒店的人做好端上来?”
“有无娘果吗?上次那个无娘果炒素肉我觉得还蛮好吃的。”
林笑了笑,“黑松露是有,只不过你真的要吃吗?”
“不是很营养吗?”
“那是我瞎炒的。”
“吓到我了,我还以为你放了舍利子呢?”
“你就放心吧!”
阿兴问:“你有没有看过《in time》这部电影?”
“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一部片子了吧,还挺有创意的。”
阿兴露出惊喜的表情说道:“你觉得那女主角怎么样?”
“怎么,你喜欢她啊,不过她有男朋友了。”
“我只喜欢电影中的她,快说,你觉得她怎么样?”
“很漂亮。”
“我第一次发觉短发都可以那么漂亮,她是颠覆了我对漂亮的定义了。那俏皮的样子带着几分性感。”
“我看你是爱上她了,要不下次你到美国开Party,我叫上她就是了。”
“还是算了,不要破坏她在电影里那个坏女孩的形象,一见面,感觉和美都没了,只要有那109分钟我就心满意足了。”阿兴无奈地说,他知道林小姐说的是实话,以他们家的财力早就富可敌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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