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能做些什么?会发生些什么?
我不得而知。
但是能想起的关于十年的诗词倒是不少:“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往来千里路常在,聚散十年人不同”,等等。
十年,能做的,太多;能发生的,也太多。
1
我头重脚轻下了床,浑浑噩噩坐在书桌前,混混沌沌的脑子努力回想了下夜里的事,依旧一片茫然——发生了什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全无印象,只觉得脑袋要炸这一件事是无比明晰的。
窗外,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我全凭本能一心两用,一面望着窗外的飞雪神游,一面随意在A4纸上潦草涂抹,挑选着要在做书签时用的合适的诗词。神游接近尾声的时候,我低头看了下纸上七扭八歪的字迹:有几阙默写完整的词,有一阙写到一半但懒得继续的,当然还有几阙是只在心里想想却再无机会面世的。此情此景下觉得自己也是可笑,便忍不住意兴阑珊起来——玩笑话而已,我却总要当真,就像《玛丽与马克思》里马克思所说的那样,对于很多的人和事,我分不清真假,看不出虚实,这都会让我感到“迷困”。
点的外卖到了。油腻腻的。我的目光所及,是那张写了诗词的A4纸。朋友的消息进来,随口问我夜谈情况。
我极认真想了想:有什么好说呢?我又不是大额钞票,做不到人见人爱,而深夜里的喁喁而语也接近梦呓,与隔着屏幕在提取时必然有转码误差的文字一样,都是做不得数的。心知肚明就好。
朋友哈哈大笑,又谈起生日礼物的事。我也忍不住笑了——承诺了十年的生日礼物,我并不期待它会在某一天像跟神的祷告应验了似的从天而降,突然兑现。我也不是个小孩子,大人随手扔过来一块糖果也要心生欢喜好几天。
朋友说我,你不是太通透,就是太悲观。悲观么?也许吧。我始终觉得人生是带有悲剧底蕴的,我看世界也不尽都是向上的,正能量的。不惟我,连卡尔维诺也说:“纠结解开了,线拉直了,最后把理想、梦想挽成一串无意义的话语,这就算写完了”——有意义的事情太少,而这些无病呻吟的文字,未曾兑现的礼物,以及夜谈,还都不足以让我改变旧的三观,让我变得积极向上起来。
也可以说是活久见,十年里太多的聚散苦匆匆,看惯了兰因絮果,见多了雪泥鸿爪,相看两不厌的人与事因为寥寥无几反倒弥足珍贵起来。比起前两者,后者几乎成为奢望。
而奢望这种东西,也只能是想一想的劳什子,并不是人人都能有的稀罕物。之所以会对夜谈毫无印象,我想着也许只是潜意识比意识更懂得这一道理进而采取选择性遗忘的一种保护性应急措施。
饭吃完了。写了字的A4纸上,留下一圈餐盒底的油印子,加上滴落的水渍,很多字迹变得模糊不清。
2
我像个传说中的大思想家似的,负手在地上来回踱步,想着那些永远也想不完想不清且无意义的事情。蓦然又想起苏轼的《和子由渑池怀旧》来: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正打算深入想一想,发个感慨的时候,我的胡思乱想被被打断了,朋友将我从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领域拉回到了柴米油盐的琐碎日常——她问我:“快点好好想一想啊,我实在想不出还能送你什么?口红?包包?啊,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些……还是书啊?你想要什么样的书啊?快想快想,想不到的话干脆绝交算了!”
老爹总说我,人过三十月过半。我从没有过这样深刻的体会,也从未想过有那么一天自己的人生也会开始做起减法。事实上,也不会真有那么一天:时间从不给你机会让你从容去做减法,所有的事情也不可能发生在一夜之间,这就好比凌迟,一刀一刀割下去,割前还不忘给你做个全麻。于是在某一个独坐海风秋的黄昏,或者某一个风露立中宵的夜晚,你会突然混沌意识到:能留在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所谓的圈子也越来越小,能值得喋喋不休的事屈指可数,能让你大惊失色的情况寥若晨星,甚至连让你开怀大笑的机会也为数不多——司空见惯浑闲事,却未必能断尽江南刺史肠。
我想要什么?
我要的,从来都是奢侈品,精神之外的戋戋之物又有多少动人之处?
十年,足够吹尽狂沙始到金,也足以让落地不是兄弟的人,可以骨肉亲。我所在意与珍惜的,也无非就是这些东西。
既然人生不可蹉跎,生命也必然要做减法,那就让厚重的都沉淀,让轻飘的都随风去。“人生到处知何似”?应该似高配手机,删掉鸡肋的软件,不断升级,流畅运行。生命的终极不是泥爪,而是飞翔。
已经面目全非的A4纸,该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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