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

亲人已仙游，未呈儿孙福。游魂于千里，如何度思量。

我开始相信，当时之将至，人真的是会有所感的。妹妹告诉我，去年春节时，您不断地让她给自己拍照，说是自己时间快到了，要留个念。我们给您买来吃穿的东西，您也一个劲儿地摇头，一直念叨着自己时候不多了，用不上，用不完。

最后一次见您，是毕业前夕。您看东西不真切了，但是，我在门口唤您一声，远远地，就看见您努力支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我在床边坐定，您就攥着我的手说起家长里短。您自己也很懊恼，在自己瘦削的手臂上比划着，说最近吃东西带着苦味，难过，吃不下，说自己跌倒了却没力气起来。但是，思路却很清晰，我怨自己没把家乡话好好传承下来，没法像表姐表弟一样和您顺畅地交流。

记得去年春节么？在老家的厨房里，您突然感慨，和我聊起自己的过去。您说，您是生活在旧时代的人，不识字，不会说普通话，小小年纪做了童养媳，一辈子就在巴掌大的地方绕着圈。您提到，家里人担心您，把您接到城里住。但是，您在高楼里害怕、不舒服，电梯之类的设备又不会用，也没有个同龄人可以聊聊天，于是，过了两天，您又回到了老家。最后，您还特地告诉我，我有好好读书，您很开心，很欣慰。

记得我小时候您老帮我拔牙吗？每次看牙松动得差不多了，我就跑到您这。您的技法娴熟，常常是我都没感觉到疼，您就把牙放在我眼前了，然后，利索地舀上一瓢水让我漱口。对了，那个红色的水瓢您也用了好多年呢！您还是个重仪式感的人，拔下的牙不能乱丢，上排的牙齿要扔进床底，下排的牙齿需扔上屋顶，扔的时候，双脚并拢，不能马虎。

您知道吗？以前我和朋友们炫耀过，说您虽然年事已高，但是身体依然硬朗，平时还能种菜摘玉米呢！然而，噩耗来得猝不及防，凌晨4:34，表弟发来消息。我看着短短的几个字有点愣神，不敢相信，也不愿接受。可能表姐说得对吧，您走得很放心，很窝心，就是老天爷定的时候到了，没有办法。

您的生日要到了呢，您在天上要一切安好，生日那天要开开心心的，我们都会为您祈福！我们也都会过得很好，您请放心！

后记：回看旧文，依然热泪盈眶。时间好快，转眼已一年有余，今天是腊八节，翻旧相册时突然现出您的面容，思绪奔涌，恍如昨日——一个小女孩和妈妈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大碗沉沉的腊八粥走在去您家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