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孩子的裤子

我有一条咖啡色的裤子。我觉得它配上粉红的衬衫对我来说，我觉得再合适不过。在工地住处的王屋山那满山雪白耀眼的野槐的映照下，我低头看看裤子：它已经跟了我十一年！好朋友！

这裤的年代，早了，四十四岁前买的，距今，十一年了。那时候我还在棉纺厂做修机工，挣钱不多，添衣服自然精打细算，如有人说的那样子冬春不分，大裤裆晃荡，不露肉就行，那像现在各季衣服都备好。当时街头买衣一眼就看中它。穷人家的孩子珍惜自己的衣服！怕衣服掉色洗裤子反过来洗完阴影里凉干，收起来叠着对着裤逢搭起来放柜子里，怕脏从不席地坐马路牙和他人闲喷，偶尔溅了泥点拿洗脸毛巾小心翼翼的搽了。担心折皱了每晚睡觉前小心迭起来放枕头下压着。出来工作去工地上检查，看看承包头的黑乎乎的原来是白色的车坐，叹口气挥挥手让他先走，甘愿徒步走四点二公里，他很惊讶，他哪里知道一个不甘心一辈子做修机工的中年男人为了寻求新出路却又眷恋旧时亭台的心情呢？包括裤子。

我们的工作不坐班，但到大规模施工的时候是要在工地上长呆的，你们也知道修高速都是在荒凉偏僻的地方的，没一棵树能让你躲热，更不会备好椅子候着你，我直般站立七八个小时不是夸张的事情，周围沙尘挥舞或者阳光毒辣，为了心疼裤子，我没法随地坐路边土坎上打哈欠和他人在一起聊天。碰到乱草不乱踩，遇见拦石不随便踢，走路要走大路，不贪走近道乱攀枝，闲着我愿意有兴趣的查看它有没有开缝，把它脱下来放阳光下细瞅有没污点，咖啡色是华贵的颜色，配衣服随便不得，比不得大路货随随便便的，轻易不抛头露面，珍惜之情俗况难表。它已经旧了，没了当初的鲜亮，但结实耐穿，在工地上我已穿破好几条裤子，钢筋挂破了，摔倒拉烂了，只有它还在为我服务，到现在它还没退休的样子。一是挺括，二是看上去年轻，三是没扫色。不像别的衬衫穿两年就褪色了。既然不坏，相恋如旧。心疼是免不了的。有一次刚穿上裤子，吃晚饭不小心溅上油点，不甘心才穿一天就洗再换别的裤，赶紧脱下来洗，没有洗衣机甩干，就洗好清好了挂在墙上，用电暖气烘干。在寒冷的乡下工地的铁皮房里，电暖气对着人吹才暖和，可为了心爱的裤子，冷是甜蜜蜜愿意付出的事情！我不是有钱人，但我爱惜自己的东西，大凡怜爱的人和物，一般都能处长久，正像你挚爱的人，你不会考虑她容颜的衰老那样，容颜敌不过时间，美好的气质却可以和山河同在！

每当第二天站在众人的面前，我就情不自禁摸摸裤边，暗暗说一句：穷人家出来的孩子，你站稳一些，别给你爹娘丢脸！

穷孩子的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