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家待着,兴致勃勃地看着动画片。门外走进来一个身影,略微弓着背、胡子唏嘘,我抬头看了一眼,是我的爷爷。“下面地里有条狗死在那儿,你去看一下是不是你家的。”(我家的狗,已经消失了两天了。全家都急着找,但没有找到,四处问了,也还是没有线索,我们都想着,它应该是走丢了。)
我和母亲急急忙忙下去看,我走前面,只看到一个黄颜色狗脑袋歪着躺在地坎上,远远望过去,同我家养的那条狗很像。我慌了神,急忙大步跑过去细细看,迫切希望那只是一只颜色相同的狗。
我站在它的尸首的前面看,它横着躺在地里、脑袋枕在地坎上,嘴张得老大,眼睛半闭着,露出一点儿眼白。身体已经开始僵硬了,身上爬了一些蚂蚁。我看了片刻,终于确认了,这就是我家养了多年的大黄狗。
母亲回家里拿了一只口袋回来,我拖着它的后腿,在冷冰冰的小泥路上慢悠悠的走,从地里到家只有百余米的旅程,我却像走了半个世纪,走完了一条狗的一生。
这条大黄狗养了很多年了,在老房子的时候就开始养,到现在得有7、8年了。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是农村人家养的普普通通的土狗。吃食不挑剔,给啥吃啥,很乖,不会从主人手里抢食物吃,也不会护食。
每当我们回家的时候,它总是躺在门前的小路上,看到我们回来,就兴奋地摇着尾巴扑上来,兴许是想看看我们有没有给它带骨头。给它的食物,要放在地上、或是专门给它用的小盆里,它才肯吃。
在老屋的时候,有一天深夜,遇上了偷牛的贼,它就狠狠地叫唤,终于把人吵醒了,一听到开门的动静,那个偷牛贼自知不可能成功就逃之夭夭了。那头牛,放在现在来算起码得一万多块钱才能买到,且是我家唯一的一头牛,专门用来耕地和拉东西的,如果被偷走了,那年的春耕就很麻烦。
这条从老房子带过来的狗很是聪明,我们上坡做农活的时候会跟着去,赶也赶不走,就跟在人屁股后面追,人停它也停,人走它也走。不过只在路上的时候能看到,干农活的时候不知它去哪儿玩耍了,也或许是口渴了自己回家喝水去了。
有次我同家人去做农活,已是中午,准备回家吃饭。我家的狗围着一坨石头左右走动,急促地冲着石头叫。任由我们怎么呼唤它也不肯走。父亲用锄头挪开了那块风化石,我捏紧了锄把,紧紧盯住石头下面。
一撬开,有四条虎斑颈槽蛇在里面乘凉。我们这儿俗称“野鸡项”,有一定的毒性,全身遍布着黑绿的斑点,长的那两条不足1米,短的两条只有半米这么长,地下还有一窝蛇蛋。有一条一下子蹿出来,跑到草丛里,消失不见了。而剩下的三条,悉数被我父亲打死了,就扔在了下面的杉树林里。
那狗呢?高高地翘起尾巴,伸出舌头向我们邀功,一会儿在我裤腿上蹭蹭,一会儿去舔舔家人的手背。我父亲笑骂:这狗跟人待久了,通了人性嘞。
然而这通了人性的狗万万没有想到它会死在人手里,我在当天晚上才知道它是被毒死的,原来爷爷在他家的地里洒了农药,防止有牲畜、老鼠或者鸟儿去捉他种下的玉米,没曾想过竟然药到了我家的狗,万般皆是命呐,它命里该有此劫,终究没能度过,约摸是药性发作得慢,走了很远才倒在我家下面的地里。
拖回家里,父亲见了黑着脸,什么话也没有说。良晌,叫了族里的几个长辈过来,把那条狗分而食之了。我们合起伙来吃了它,吃了那条为我家看家护院了许多年的狗。
我是有想过将它埋了,但人微言轻,无人听我的话,倘若说得多了,还要被冠以“翅膀硬了”的由头,乃至呵斥我,教我难堪下不来台。在那些长辈的眼里,与他们讲道理便是不懂事。
我难过了几天,便忘却了这件事。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家没有再养过狗,直到我上初中的时候,才从我姑妈家抱回来一直小狗,黑白相间,很不活泼,喂了一个星期就死了。在那之后,一直到现在,我家再没有养过狗,至于原因,或许是愧疚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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