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狗

那黄狗一路狂吠，嗷嗷，嗷嗷，急促又愤怒，直撵着那骑车之人。骑车人见狗追得紧，怕真咬着脚，不禁恼火，用脚刹住车，趔趄几下，跨下车来，左手扶车把，右手操起道旁正晾着的拖把，转头向那黄狗怒喊“你来，你来”，黄狗往后退了几步，不上前，还朝着人吠，这样人和狗就这样僵持着。路人看着发笑，劝骑车人别跟狗一般见识，骑车人绷不住了懊恼地朝路人笑了笑，悻悻地放下拖把。狗见拖把放下，吠得更勤，但不敢上前。骑车人右拳拽劲，拿眼使劲恨恨地瞪着黄狗，黄狗也有眼力，吠声开始弱了不少。骑车人好像回过神来，这么和一条狗耗着也不是个事，还惹得路人像看戏一样旁观，就收了拳头，把车停好，拖把放妥，拍了拍自行车座套，骂了几句，重新骑上车，没忘了回头又狠狠地瞪了狗几眼，走了。黄狗见人骑远，也停了吠声，拖着瘸腿，一步一拐的往道边踱去，不可思议的是刚才它追骑车人追得那个飞快。

黄狗的声音我最熟悉，不出去看我也知道是它，这条巷里的狗也只有它最勤快，爱追着人狂吠。

黄狗以前也曾是我的宿敌。它短腿，矮趴趴的，皮毛却贼亮，是这巷里的一条老狗。我刚搬过来时，只要出门往东走，它就从地上爬起来，堵在我前面逼着我脚边狂吠，然后东巷的那几条狗都开始吠起来，拴着的狗只动嘴，没栓着的干脆跑过来加入黄狗的战团，它们包围着我，一副要扑过来撕咬状，我好笑又气，但更多的是有点恼羞成怒，因为还有人在边上看着却不喝止它们，碍着有可能是狗的主人，打狗是欺主，我又怒又气又有点怕，怕这些狗真地扑上来，而我手无寸物。我只能放慢脚步，大声地怒斥它们，然后突然蹲下来，作捡砖头状，这可是小时候斗恶犬的经验，先把它们吓退几步，再调小步伐，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它们又会追上来，但只要拖到离它们主人有些远，它们便渐渐地慢下来，只在后面狂吠，由我而去。

这条巷里的狗体型都不大，都是些宠物犬类，散养在巷内，毛发邋遢脏兮。我知道什么京巴，金毛，二哈这些犬类名字，却不能准确地对号。我对空间小的城市里养狗一直不太喜欢。曾去过一个养狗的朋友家里，一进屋就有一种刺鼻的气味，挺佩服朋友的坚持。我也不喜欢那些遛狗不牵绳的人，狗猛不丁地窜出来，成年人都害怕，小孩更是吓得惊叫，然后可气的是狗主人在边上笑着说:”我的狗不咬人”。看过好多新闻上报道恶犬伤人，恶的不是犬，真正恶的是狗主人。还有一次去一个住高层的朋友家，上了电梯，进了过道，看见了朋友家的门，却不敢过去，因为他邻居门开着，门口一只大犬趴在那，发现了我朝我狂吠，我只好退回电梯，下来给朋友打电话。朋友说这样的事已经好多次了，狗主人是个大龄未婚的女人，居然还是个老师，经常这样开着门，让狗在楼道里转，吓的孩子们都不敢出门，投诉了好多次，物业也上过门，女人面无表情地点头搂着她那宝贝狗进屋关上了门，有人管，她就关门，没人管她就开着门。

再回头来说黄狗。当初黄狗似乎认定了我就是个很老实的主，就这样一直追着我咬，追了半个月，追的我有了心理障碍，明明往东巷出去办事可以近很多，我却为了避开它，往西巷出去，绕很大的圈。终于在一个傍晚，我散步回来刚进西巷，却见黄狗也在巷口，它也发现了我，呲着牙，又粘在我脚边嗷嗷起来，我一看巷里没人而且离它家又远，便真正的捡起一块石子朝它砸过去，没砸着，它转身就跑，却是往西边逃去，我又寻了块石子，追上去，它逃的飞快，停在它认为安全的地方转头朝我狂吠，这次我索性耗上了，它想回东边去，我就堵在巷里，拿石子扔它。它不让我走东巷，我也不让它回东巷。这样相峙耗了快有半个小时，心里有种正报仇的舒服。

第二天，我大着胆地往东走，黄狗正在它家门口枕着前爪睡觉，腾地爬起来，又吠叫起来，却分明不敢上前，叫了几声，嘴里呜呜着让了道。看来要敢于斗争真的是真理，我和黄狗战平了，也快赢来了和平。再以后黄狗见了我就低吠几声，不来招惹我，再往后，看着我就像没看见似的。

一年冬天，黄狗的右前腿突然瘸了，缩着尾巴，走路一跛一拖。直到过了一年，瘸腿还是老样子也没见好，看来是终生残疾了。因为它不再追咬我，我对它也没了仇恨，看着它又觉得很可怜。但别看它瘸了它仍然是巷里的恶霸，见了生人还是会一如既往地扑上去狂吠，这是它令人讨厌的地方，但也是它坚强的天性，它坚持原则这方面，人不如它。

我曾看过它拖着瘸腿和一条体型比它凶恶近两倍的狗在道旁打架，当时不免替它担心。两狗都呲着牙对峙，嘴里不停地呜呜示威，黄狗开始一动不动，可说时迟那时快，突然就咬住了大狗的脖子，顿时两狗撕咬成一团，然而黄狗占了先机，大狗脖子受制，始终不能反制黄狗，黄狗愈发英勇，大狗疼痛，只能放弃了战斗，哀叫不止。见大狗求饶，黄狗才放开大狗，那大狗在地上缩着身子颤抖不已，只不停的呱呱哀叫，可怜的眼神哀怨地看着黄狗一声不响地跛着腿离去，这时的黄狗完全是一条又酷又帅的狗中英雄。

时光荏苒中，英雄也迎来了爱情。近些时日经常见它随着一条漂亮的小白狗，一副舔狗模样，在那白狗前团团转，献着殷勤。小白狗的主人是个中风后痊愈的老人，拖着不太灵敏的左腿，在道上慢慢散步，小白狗总是寸步不离，不声不响地伴着老人，那步伐从容而又安静，而黄狗则紧随其后，一会急跑几步，一会又被只鸟迷住，停下来摇着尾巴，眼睛冒着光看着鸟儿，非要等那鸟飞走了，才回过神来，一步一瘸地朝白狗追去，白狗回头看看黄狗，仍是随老人不紧不慢往前走。有熟人打趣白狗，蹲下来逗白狗:你也去做核酸了?白狗安安静静地看着熟人，黄狗在旁边蹭了蹭白狗，盯着白狗，摇着尾巴，眼里满是温柔，我在旁边看着它那狗样，心里一阵笑:你平时的凶狠呢，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