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迷迷糊糊中听见门口兹兹拉拉地有声儿,就知道大概是进贼了。她一个激灵,只觉得全身发紧,独自在这大城市里住单身公寓,这当口真是叫天天不应。燕子突然后悔起来。早知道有今日,上个月就不该和闺蜜们闹翻。这时候她宁愿自己没有赌气搬出合租屋,哪怕她们继续搞小圈子给她气受,或者对她的肚腩和大象腿冷嘲热讽,她也愿意忍了——毕竟危险的时候有个照应。而现在她连胡思乱想的勇气都没了,大脑一片空白,反倒把门口的动静听得更清楚。
锁簧闷着声音咔哒一响,这人把门关上了。现在是断了后路,但这贼并没急着进卧室,而是踅进了挨着门的厨房。燕子仿佛听见那人从刀架上慢慢抽出菜刀,一步一顿地朝卧室的方向走过来。完了,燕子想,自己还没谈过男朋友呢……
她突然想哭,可是就在这时,倒听见客厅沙发上,有人先哭了起来。这哭声起初只是低低的抽泣,突然就大了起来,而且歇斯底里声声泣血。燕子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竖到天花板上了,只听得外面当啷一声大响,一个陌生的男声“啊~”地叫出声来,紧接着就是门把手猛地被拧开,楼梯上几声闷响,一切声音蓦地消失了。
过了几个世纪,燕子总算攒起了一点勇气,也不敢开灯,胡乱摸出个铁丝做的晾衣架攥着,一只手半伸着举手机照亮,从卧室探出头来。
客厅沙发上分明没半个人影,一把菜刀仍在地上;门大开着,楼梯间更是阒静无声。燕子扒着门一望,楼梯下层转角的地方斜着团黑影一动不动,她明白过来,这贼仓皇出门,被自己常抱怨高一块的防盗门门槛绊倒,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警灯晃地小区门口的灌木丛忽明忽暗,上下邻居的门后仿佛都贴了耳朵,燕子跟着民警去做了笔录。那个贼只是撞到头一时昏了过去,除了脸手擦破皮倒是没受伤,但是惊魂未定。民警问他看到什么,他只是反复喃喃:"女鬼…黄衣服的女鬼…嘴巴有这么大…女鬼…" 可是民警仔细检查了燕子家,根本就没有什么"黄衣服的女鬼"。
怕归怕,日子还得照过。燕子觉得刚住进来也不好和房东提退房,就想住一段时间再说。谁知当晚怪事又发生了。凌晨三点左右,客厅又传来阵阵哭声,那声音哭了一刻钟慢慢就停了。天大亮了出来看,客厅依旧是空无一人。燕子怀疑是自己做梦,可是那哭声相当凄惨,自己明明听见了呀。敲门问邻居,人家都说睡熟了,啥声音也没听见。燕子当晚不敢回家,径自去快捷酒店开了房间,一夜无事。她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正巧公司网管那里有个网络摄像头,她借来推说是玩儿两天,下了班就安在了客厅里,正对着沙发。
手机的荧光屏显示是半夜两点五十,燕子在宾馆里打开APP, 看到了客厅。红外功能下一片灰色,沙发和墙的轮廓倒是清晰可辨。一个人也没有。
也许是自己神经太紧张了,燕子想。突然,屏幕上显示出一个人影,那是一个女人,穿着高领毛衣和紧身裤,头发在头顶盘了个髻。红外摄像头下看不出衣服的颜色,但是那个贼说是黄色的。她的眼白在屏幕里反着光,嘴张得大大的 ; 对,就是她的嘴,比一般人大至少一倍,没看到牙齿。但是,长长的拖出了两条舌头!两条舌头一左一右,搭在胸前。她正在垂头哀哭,猛地头一抬看向摄影头。燕子一声怪叫扔了手机,浑身抖个不停。
明天就搬走!燕子的脑子里只剩下这句话。
燕子的房子是通过中介找的,第二天一早她早饭也没吃就去了小区外面的中介门店。兴许太早了点,人家还没开门。她等不及了,直接打电话给当时签合同的那个业务员。话筒里是没睡醒的声音:“什么…要退房啊?美女你这是违约,押金我们不退的哦。为啥啊?哦哦…哎!你等等!这个情况的话…你在哪里?你等着别走啊,我现在去找你…”
再听,那边已经挂了。燕子等了不到二十分钟,一个瘦高的小伙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一听说燕子还没吃早饭,好说歹说把她拉进了旁边的麦当劳。听燕子讲完来龙去脉,小伙子吐了口气,说:“美女,现在啊咱们国家是新时期新征程,建国后明令禁止成精。所以这个事情说破大天您也没法拿到谈判桌上讲,结果您自己不舒心还赔了押金那叫人财两空。何况您这一单是我做的,您要是违约我的业绩也受影响的。不过你别急,幸亏您是遇上了我。我跟你说,明面上我是一个房产中介跑业务的,可商业社会咱也不能忘了传统文化。您看,这是我的证书。”说罢掏出一个蓝皮证书递给燕子。燕子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他的文凭:茅山超自然文化研究院地仙学院高级驱邪系小语种符篆专业硕士研究生,姓马名玄磊。燕子看着对面的小伙子:深棕色的莫西干还上了发蜡;一身修身款的西装,尖头皮鞋的鞋底沾了不少泥,但是鞋面磨的锃亮;白衬衫打领带,还挂着工牌,怎么看都跟道士不沾边。马玄磊发话了:“我这专业是冷门,就业难,先跑着中介挣口饭吃。别的我也不说啦,您把我带去房子里,我要是把这事儿平了,您就别办退租,怎么样?” 燕子只觉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着先试试不妨,想想一个月的押金也确实有点心疼,于是出门左转进了小区,两人一前一后就上了楼。
马玄磊伸头四处看了看,问燕子要来个脸盆。他从蓝色文件夹最底下郑重地抽出一条白纸,然后从胸前衬衫口袋里摸出支钢笔来。燕子一看竟然是德国的凌美,有点发懵;这边马玄磊在电视柜上已经写好了,一面画着符篆,另一面翻过来居然是字母文字。看燕子一张嘴,马玄磊忙解释说:“世界是个地球村嘛,现在的流动性太强。若是外国的鬼怪恐怕不识我这符篆,所以这面还得写拉丁文。我导师常说‘老物成精’,就是说年头久的东西才容易成精作祟。故而写上拉丁文,若是哪个古堡的千年伯爵什么的也好沟通。” 不等燕子说话他就从裤兜掏出打火机,在脸盆里点燃了纸符,嘴里还sin、arccos的念个不停。约莫星巴克点了一杯拿铁的功夫,马玄磊往盆里一看,所有的纸灰组成一个箭头,直指着沙发。他凑近仔细看了看沙发扶手,又把坐垫挨个拿起来检查,最后说了一句:“来,咱俩一块把沙发搬开看看。如果我所料不差,邪祟就在这里。”
俩人把沙发挪开,底下的灰结了一厚层。燕子多少有点脸红,这沙发底下自搬进来确实也没有打扫过。但是马玄磊没注意她,拿苕帚在灰尘里一拨拉,露出一抹黄来。他从俩手指把那东西拈出来,擦干净一看是一只巴掌大的塑料惨叫鸡玩具,这东西做的就像直挺挺的褪毛鸡,鼓着俩眼张着大嘴,浑身黄色,一捏就会发出类似惨叫的声音。马玄磊舒了口气,说:“这就是你家作祟的东西。经我掐诀得知,这本是南方玩具厂的一名厂妹,因为和工厂的前男友有情感纠缠被他持刀杀害。这厂子就是代工这种惨叫鸡玩具,厂妹一线冤灵不灭,化作此物,不意辗转被丢在这里。听你说那天有贼入室行窃,坏就坏在他偏偏在午时阴气最旺的时候来,还拿了菜刀。冤灵受感应而起,才有了后来的事。” 燕子将信将疑,但马玄磊已经将惨叫鸡放进脸盆,嘴里又是abandon什么的念个不停,再往脸盆里看的时候那惨叫鸡已经不见了。到这地步也不由得燕子不信,对小马哥再三感谢。马玄磊一拍脑门:“坏了,还要带客户看房,我得走。”把他送出门,燕子总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转念一想,破财消灾嘛,这脸盆眼瞅也用不得了,一个塑料盆的钱平了祟物,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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