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拳以弱胜强的形象从何而来?
拳术作为一种冷兵器时代的产物,需要格斗制胜,甚至需要取人性命。因此,大多数拳术给人的印象是必须有体格,有力量,有速度,才能有制胜的能力和效果。比如中国的擒拿讲究快准狠。现代的拳击比赛,选手个个都是体格威猛,讲究能够一拳发出多大的力量,讲究每秒能打出多少拳以及身体的移动速度。重量级世界拳王可没有一个是瘦小体弱的,基本上是体格威猛的肌肉男。
可是偏偏有人说中国的太极拳是弱者的拳术,讲究四两拨千斤,以弱胜强。太极拳爱好者在习练套路的时候,奇慢无比,而且还不准用力。如果只需要这样练习,还真的非常轻松。拳谚还说拳打万遍,其理自现。其理自现的时候,就是能够掌握武功秘籍的时候了吧,那时候就应该天下无敌了。
王宗岳的拳论有讲:“斯技旁门甚多,虽势有区别,概不外乎壮欺弱,慢让快耳。有力打无力,手慢让手快,皆是先天自然之能,非关学力而有为也。察四两拨千斤之句,显非力胜;观耄耋能御众之形,快何能为”。在太极拳界,这本拳论几乎是太极拳的最高指导原则。因此,就更加强化了太极拳的修炼者们的想法:我们修炼的是以弱胜强的拳术,这个松柔的套路一天一天练习下去,你一进我一退的推手一圈一圈转下去,只要功夫深,铁柱磨成针,我就能成为功夫高手了。可惜,这也是对拳论的误解呀。
认为太极拳能够以弱胜强,是一种妄念。中国的文化艺术对这种概念的传播做了不少贡献。电影艺术也是一样,告诉大家太极拳如何以弱胜强。
成龙和金喜善合作拍摄的电影《神话》就对太极拳进行了一次艺术上的完美表现。当成龙在地下皇陵发现了长生不老药后,和反派人物发生冲突,被反派人物古教授用太极拳打败。影片中,大秦帝国的副将和成龙的迅猛进攻被古教授从容化解,每一次攻击都似乎落在空处。应了拳论所说的“左重则左虚,右重则右渺”的要求,四两拨千斤的镜头更是比比皆是,偶尔一个发劲就将对手发于丈外。当年我也是对这些个镜头仰慕不止呀。
这样的镜头或许在外形上给人以弱胜强的印象,但是要做到“左重则左虚,右重则右渺”的要求,不知道要比对手高明多少,强大多少。以至于实际格斗中非常之罕见。50年代在香港,太极拳吴公仪和白鹤拳陈克夫在台上比武可有半点电影上的太极拳风味?一点也没有。
以弱胜强在拳术上不可能,在战争中也是小概率事件。
关于武术的以弱胜强的案例比较难找。水浒传中燕青能够完败李逵,《特洛伊》电影中战神阿喀琉斯(Achilles)单挑巨汉巴古力斯(Boagrius),一刀毙命。这些似乎能够说明以弱胜强,但是这只是说明体格小的人有机会战胜体格更为巨大的人而已,因为不管是燕青也好,战神阿喀琉斯也好,都是技艺高超的人。
当年因太极拳拳艺威名远扬的也不是羸弱之人。据说杨露禅的故乡永年流传着“杨老禅推车——平端”的典故;陈家沟的陈长兴号称“牌位先生”;郝为真使用八十斤的铁棒练习太极抖杆。
关于战争,有些能够千古流传的以弱胜强的案例,正是因为千古流传,也说明了其发生概率非常小。比如韩信的井陉之战,东末年间的赤壁之战,魏晋南北朝的淝水之战。我们总希望兵法能够提供一些奇谋巧计,让我们在弱的情况下还能赢,就像我们希望能够学会一些武林秘籍,然后可以天下无敌。
孙子兵法有句话,或许经常被人误解:“以正和,以奇胜”。这让人以为决胜时刻要出奇制胜,通过一些不合规矩的动作获胜。其实不然。奇这个字在这里念ji。在文言文中的意思是多余出来的意思。所谓的奇兵,不是一支从天而降的奇兵给你奇迹,而是多余出来暂时不用的,关键时候发挥作用的预备队。
首先,作战时,正面的部队要排好,合乎法规,能够和敌人对峙,这是正。如果这时还有多余的部队,你就赢了。
孙子兵法更多的描述是类似这样的:“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基本上讲的是如何以强胜弱。
以弱胜强不合乎规律。如果能够以弱胜强,那我们还要自强不息干什么?还有每天辛辛苦苦的练习功夫干什么?我们越弱,就越能够以弱胜强嘛。以弱胜强是太极拳最大的神话。
我从未遇到过以弱胜强的传统武术习练者。
我第一位太极拳师父单颖在海关工作,有一位武术上的挚友,我们称呼龚科长,为人友善,功夫也很好。
师父曾经跟我讲过关于龚科长和王湘师兄当年刚刚学拳的事情:龚科长站在沙池旁边,任由王湘师兄推,也无法推动到沙池中;还有一回,在办公室推手,王湘被龚科长发放到门上,将门也撞烂了。
因为是师父的拳术挚友,我也就经常见到龚科长了,也多有请教拳脚功夫。龚科长虽然年纪比较大,但是块头也不小,通常是站在那儿,任由我们几个新手推,怎么也推不动。然后他各种动作都可以做出来,或正面发,或侧摔,或按,随心所欲,而我们主动推的人总是比较狼狈的。
有一回,应该超过6年时间了。师父在天河客运站附近有一个练习场所,我们一同去训练。龚科长也在,我们还是推不动他。这时,王湘师兄经过这些年的练习,功夫已经不错了,不复是当年的新手。当王湘的力量推到龚科长身上时,龚科长已经无法维持原状不动了,王湘师兄发力后,龚科长就被推动了,然后是一步一步跟随,龚科长无法止步。用龚科长当时的话讲,王湘就像一辆坦克一样,势不可挡。什么意思?绝对的力量。虽然我们通常要求这不能是僵力和拙力,但他还是力量。王湘师兄以前也有力量,但不是太极拳的功夫,因此无法撼动龚科长,当王湘师兄通过苦练获得太极拳的功力后,不需要技巧,直接靠实力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这正应了兵法那句话讲:“以正和,以奇胜”。正面推手,你功力不足,没有多余的兵力,是完全没有办法取胜的。没有功力,所有的技巧全都是海市蜃楼。
当我们几个新手在推龚科长的时候,龚科长完全不费力就能够承受推力,自然就还有“奇兵”做出各种动作。而我们作为筋疲力尽的人只能任人宰割了。而当王湘推的时候,龚科长全部力量也无法承受,当然也就无法做出其他动作来了。
北戴河的张升师兄曾经多次来到广州,有一回,在马场附近的斋菜馆中聚餐。师兄简锡伟试图推动张升,被张升发出去老远,将背后的家具给撞坏了。
如果没有功夫,只能推手划圈圈,如何能赢人?
所以说,太极拳应该是变弱为强,以强胜弱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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