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给老家的妈妈打电话了，不出所料，没拉几句家常又抱怨上了，抱怨腰疼，抱怨爸爸不照顾她，明知她不能干重活还等着她一起割毛豆。
“弟弟呢？”
“出去打工了，哎，上份工作又没干多少时间，又和朋友去太仓了。这个孩子哦，本事没有，心到蛮高，你看，钱没挣到，人到处跑，孩子丢给我带。。。。。”
我无可奈何的听着，等她停顿的间隙，问她的药吃完了没，爸爸的丹参滴丸还有没有，又问了两个小侄子有没有监督学习，大概知道了家里一切正常，这才挂了电话。
妈妈是个不识字的农村妇女，好胜，脾气急躁。她和爸爸自由恋爱，但是因为我爷爷成分不好，姥爷不同意，我妈就什么仪式也没有，一个人来到了这个家。经常听她抱怨，奶奶因此看不起她，爸爸脾气也不好，经常打她，大哭大闹又怕人家看笑话，只好夜里一个人哭，第二天还有正常干活，做饭，照看我和弟弟，哭的日子多，笑的日子少。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妈妈总是风风火火，很凶的。我嘴笨，人也不机灵，经常被她骂。记得一次让我去借农具，我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喊人，在边上磨蹭了会，被赶来的妈妈一阵大骂“借个东西都不会，你怎么这么笨……”,很多人面前，我又羞又怕，不知所措的感觉现在想想心里还尖锐的疼。
我知道妈妈是爱我的。但在小时候，我不记得她亲过我，不记得我偎依在她怀里的感觉，也记不得她和我温言软语聊过天。好像是我一岁的时候，我妈为了生我弟弟，把我送给奶奶带，我和奶奶一直生活到5岁，爸爸说奶奶带我很粗糙，但是我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夏天的夜里，我躺在奶奶的身边，奶奶的蒲扇一下一下的摇着，睡着了也不停，我数着数着就睡了。
等到我后来中学住校，人成熟了点，我才真切的感觉到来自我妈的爱。一大桌好吃的饭菜，晚上冷不冷，要不要加被子，饭钱够不够，周末返校时，塞得满满的加餐和零食。有一次为了让我周末返校能穿上毛衣，织了整整一夜没睡。
妈妈是爱我的，只是她的爱寄托在吃喝穿用的日常琐事里，那就是她的表达。
等我结婚了，和我妈见面的次数更少了，相反我们的感情交流更深了。妈妈开始和我聊天，聊她小时候姥爷对她的娇惯，聊她和爸恋爱时，被姥爷打，聊奶奶的偏心，爸爸的坏脾气，聊做月子时自己洗尿布，聊几次和爸爸吵架，农药瓶的盖子都打开了，但看看我和弟弟又忍下了。。。。。。
妈妈没有姐妹，和姥爷撕破脸后，姥姥早逝，她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爸爸脾气暴躁，自己选择的婚姻也不幸福，她就是在这样的生活中困着，守着。她愤恨，不甘，又爱着这个家，她积攒着半辈子的委屈，现在溢出来了。我是她唯一的女儿，不像我倾诉又能向谁说呢？
我对我妈的感情很复杂。我纠结于她小时对我的忽视和谩骂，这些原生家庭的影响让我从小就很自卑，敏感，习惯服从，和别人争执总是从自己的身上找原因，工作中也忍不住小心翼翼，担不起大任，认识到这些性格弱点并竭力挣脱它，我付出了很多代价和精力。有了婚姻和孩子，有了逐渐的交流，我开始同情她和感激她，感谢她朴素的母爱和坚强，感谢她在不幸的婚姻中，没有放弃我和弟弟，甚至在这把年纪，她还在尽力的付出。
对于远嫁的女儿来说，我最简单的报答就是不时地打个电话回家，听听她的唠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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