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背撑起的白大褂被甩得左摇右晃,似是激动地得瑟着某种喜悦。
后面的话,我就听不到了,因为他随手带上房门,将那个目光呆滞,如同个傻子般的女人也隔在了外面。
又过了一会儿,“砰!”地一声,房门就像是被一脚踹开。那个女人沉着一张脸,像阵风一样走过来,毫不留情地拔掉了小音箱的插销。洋溢着熟悉味道的歌声戛然而止。我那点残破的记忆也就此断路。
她从床头柜里翻出一个大帆布行李包,“噌”地一声将拉链一拉到头,然后开始一刻不停地收拾东西。什么脸盆、毛巾、衣服、牙膏筒都一股脑地扔进包里。她自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而且是尽可能地避免朝向我这边。不过,这样也好,我可以肆无忌惮地看她,在雾气弥漫的大脑里摸索关于这个人信息。
忙碌的她一直背对着我,长长的头发顾不得束起,散落在前面的那些依着肩膀晃动,又顺着脸颊铺开,总是能垂直于地面。后面的头发长到肩胛,有几缕飘起,像是与她的深紫色大氅毛衣产生了静电反应,显得有些凌乱。
她的手呈青白色,很利落,一看就是做惯了家庭琐事。也很骨感,似乎只有皮骨和几根血管组成,所以看起来很长。偶遇一个动作,她不得不面朝我去拿床头柜上的小音箱。藉此,我得以看清那夹在褐红色头发中间的一条脸,那是一条算不得漂亮的脸,而且气色极差,呈暗黄色,就像长年累月被阴云笼罩,久而久之也就暗淡无光了。她画着两道细长的月眉,眉头略显隆起,像是随时随地微蹙着。眉心,两道很深的八字竖纹,写在布满阴郁的脸上,虽然只是小小的一撇一捺,却恍若刀刻一般,道尽了岁月不肯轻饶的愁苦命运。
月眉括下的那双眼像鱼的身体,眼角的鱼尾纹如打开的扇面,最长最深的一条快要延伸到太阳穴下方。眼睛不大不小,许是瘦的缘故,看着很薄。眼珠微微发黄,动与不动都显不出神采。甚至有些死气沉沉的,让人看着就发闷!
眼下青黑色的眼袋隆起,又微微下垂,差不多能与颧骨一较高低,倒是非常显眼,衬托着那对无神的眼睛也有了一些具体感,即便如此也没有曲颖的大,连三分之二都赶不上,就更甭指望它们能顾盼流波,纵媚传情了。印堂下半寸才起鼻梁,显得鼻子很短。人中也是浅而短,一看就知道没什么福相。细薄的嘴唇和尖尖的下巴看上去倒是很性感,可惜被上半部分拖累,也可惜了那一张好端端的瓜子脸。
我不知道她是谁,不,是记不起她是谁。但我仍能从那张命运辨识度极高的脸上,隐隐看到一个似乎是被命运看透、强奸、又长期玩弄于股掌的女人。又也许是曲颖的出现,一下子提升了我的审美观,加之忆起一段朦朦胧胧的旧情,心中难免偏袒。眼前的这个女人,客观点说,如果气色再好一些,再年轻个十来岁,应该算得上清秀,百里挑一有些言过其实,但十里挑一当是绰绰有余。再联系到她瘦削的身材,时常佝偻的脊背。在年龄上,我估计这位大姐应该在37到40岁之间。
终于,她忙活完了,把行李包放在门边,又扶着门框对着走廊长长呼出一口气。
见她关闭房门,我以为要开始一场谈话了,关于我,关于她,关于我们,我想她总要倒一倒苦水,再对着一脸懵逼的我抱怨一番吧。我在心中用灵魂正襟危坐,看着她,眼睛也比先前张得大了些。
可她却只是背对着我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的同时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低头摆弄。时而会用手抚过面额,然后将脸颊一侧的头发捋至耳后。我感觉那中间她像是擦了一把汗,又像是抹了一把泪。直到那动作重复三次以上,我才认定她是在抹泪。脸颊两侧的头发都别在耳后,如果是汗,在近乎静止中,也早该擦没了。闭上有些酸涩胀痛的眼睛,蹙起眉头,我还是没能想起她是谁?
又过了一会儿,房门“吱吱呀呀”地开了,我突然想到可能是曲颖回来了,心头一喜,急忙张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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