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节奏变得越来越快,洗澡的时间也推迟到了晚上。十点停水的北方大澡堂,通常是和室友九点从自习室出来,赶到宿舍换了衣服路上花十分钟,冲到澡堂。这个时候人总是很多,尤其是周末的时候,大家想法所差无几。
脱光了的人们都像一条条鱼,排列在砧板上,看起來又滑又黏。胖的瘦的,高的矮的,混在一块。我一口气扒光所有的衣服,提着澡篮子就冲了进去,高度近视的我眼前一片氤氲,水汽粘在身体上,像是形成了一层膜,束缚着细胞,这个时候就只想快点洗个痛痛快快的热水澡。
无奈人墙一层又一层,又是黑的白的,高的低的,胖的瘦的。
人们慢悠悠洗着澡,等待的人四处张望,想寻找一个马上洗完的人。
打扫卫生的阿姨一口洪亮的河南话传过来,一会儿就要关门了,没洗完的人快点儿!
无数的裸体中只有打扫卫生的阿姨穿着整齐,双手握着巨大的拖把,头低着,走到某个人跟前的时候那个人就离开,手里还拖着自己的长发,抹着洗发水,护发素之类的东西;有人匆匆忙忙,急着拔下洗澡的卡,不浪费水。
等待的人依旧左顾右看,寻找位置。澡堂里有两堵墙,三个大隔间,我就在里面穿行,碰运气想着刚好走到某个人跟前就刚好碰到她刚好洗完!这样也总是能碰到刚刚好。
我总是喜欢在洗澡的时候思考人生,想很多事情,伴随着水汽,很多事情都蒸发出去了;但更多时候是放空,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忙忙碌碌的生活让我越来越觉得充实,身体很累很累,洗澡好像变成了唯一奢侈的放松,我贪婪地站在喷头底下,什么都不想。
摸到肚子上的赘肉好像没有以前多了就很开心,两条腿并在一起能看到缝隙了也很开心,这些小小的开心推挤在脑子里就想出去和朋友嘚瑟,一个人在里面笑,开心变得很具体,这让我觉得虚空和妄为消失了一会儿,随着毛孔舒张也跑出去了,在我看不见的高处。
几个南方的同学说月经期也是可以洗澡的,我学了这个习惯,每次生理期也不管不顾,很多次洗完之后第二天肚子就感觉有根针在游走,到处都觉得很刺,但从来都没有改变过这个习惯,我是痛过后就忘记上次痛感的人,次次如此,没来没改变。
上一次的时候,亦是碰到生理期,不管排血量还是很多,洗的时候感觉肚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往下面掉,我有那个感觉,像是什么东西在往下游走,突然一个很大的血块就掉到了地板上,上面的水流还在继续,水很热,肚子很冷。这个东西它偷跑出了体内,掉在地板上,水也冲不走,鲜红的,惹眼的。
我想起了外婆。在我很小的时候,和我妈,三代人一起洗澡。外婆也从下体掉出了血块,水继续流着,血也不住地流着。我那时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觉得吓人,也不敢说什么话,不敢问。
这么多年过去了,外婆老了,七十岁了,早没有了月经。而我已经从以前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长大到了二十多岁,什么都是刚刚好的年纪;妈妈到了中年,四十多岁。
从十几年前到现在,时间不停更迭,月经来了一圈又一圈,有人在不停变老,有人在不断成长。女人月经大概会一直持续到五十岁左右,然后不再排血。这是自然规律,自然更替,就像是年龄一样,就像是老中青三代女人的成长规律。
澡堂里的人一丝不挂,没有任何掩饰。这个极其私密的场所展示了任何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裁剪适当的衣物遮挡住的身材缺陷也不用遮挡了,嫌弃大腿粗一直穿的长裙子也被褪了下来,买衣物时导购员的能言善道也露出来马脚。什么都是真实的,没有作假的东西,可是真实就是美吗,也许在澡堂这是个伪命题。
穿好衣服走在晚上差几分钟就十点的路上,竟然还有人提着澡篮子往里面冲。上次听闻某男生去洗澡忘带卡,就向旁边的人借卡,在身上过了一遍水,甩甩头发,说声感谢,不到一分钟就出去了。我们听了都笑,其实真的是有发生。
走在路上,头发还是湿的,打湿了脊背一小块的位置。十点还热闹的校园,来来往往的人,夏夜微微吹着的风,今天就这样过去了,明天又是新的,每一天都是新的。
我就想活在现在,多好,什么都是刚刚好,每一个情绪都有具体的源头,每七天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周期,日子变得很快,按月计算时间的流逝。我从一个地方奔赴下一个地方,就像每一次去澡堂的路上一样马不停蹄,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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