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伯娘老是和父亲吵架,唉,父亲呀,典型的窝里横,打母亲,打我们四个女儿,就像用手拍蚊子苍蝇一样的自然,伯娘骂他,他连回击的话都抖不清楚几句。
母亲说,是父亲有错在先,好几次喝醉了,半夜跑人家家头闹,任谁都不安逸。
即然都是罪有应得,被骂的人受着,我们这些被殃及池鱼的人也且得受着。
有一次,父亲被伯娘从十几米高的斜坡上推下去,彻底激发了母亲维护“自己人”的正义感,和伯娘扭打起来。从此,母亲多了一副面孔,在别人面前温顺善良大度,在伯娘面前,简直活脱脱一母狮子。
父亲戒酒后,再也没有疯癫癫跑去打扰人家的美梦了,伯娘却大有把这深仇大恨进行到底的意思,母亲也不甘示弱的摆出了奉陪到底的架势。
记得有一天,父亲埋头坐在火炉旁烤火,我趴在堂屋饭桌上写作业,母亲在厨房忙碌地蒸她的馒头,本来相安无事的各忙各的事情,偏偏伯娘家的鸡没关好,偷跑出来在我家门前的院墙上悠哉悠哉散起步来。
隨着一阵破铜烂铁哐哐嘡嘡乱响,伯娘掷飞过来一个破盆子,紧接着口吐莲花:“老子操你妈的,自己的窝头不好住吗?到处跑,老子养你,你他妈的蛋都不会生,生了也生不出带把儿的,你他妈的活该断子绝孙,你跑嘛,跑嘛,死求喽都没人给你收尸,你他妈的就一孤老五保户……”
母亲急于应战,馒头也不蒸了。我也无心做作业了。只有父亲意志坚定,一动不动的埋着头坐在火炉旁烤他的火。
那以后,我知道了“卷鸡骂狗”这个词,这是伯娘善用的武器。我也知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个词,母亲每每应战,要骂便骂,要打则打,从不认输。
不得不说,生活处处是艺术,伯娘和母亲干仗,还能让我发现这些书本上没有学到的新词。
那时,伯娘家不止养了鸡,还有鸭,还有狗,还有兔子,她见天的换着骂。母亲要陪伯娘骂仗,她更忙了。
通常情况下,她俩第一回合先把牲畜挨个骂一遍,奇怪的是,她俩都骂得很有礼貌,只骂自家的牲畜,绝不越了雷池骂对方家的。
第二回合开始升级,骂对方家的子女,要多难听就骂多难听。反正我在伯娘的嘴里被车撞死,被人先奸再杀死,结婚了生不出儿子……应该没有百回也有八十回了。她家的四个子女也还在母亲的诅咒下坚强的活着,也是好不容易。
不出意外的话,第三回合轮到相互问候彼此的老祖宗了。
唉,让我说什么好,她俩从来没反思过她俩骂的老祖宗,那不是一个老祖宗嘛?那老祖宗不知道有没有被气得想掀棺材板儿出来,给她俩一人两记耳刮子。
战斗的最高升级就是扯着对方的辫子扭打,遗憾的是从来没有哪一个觉得应该为了赢得战争而剪掉辫子。
所以伯娘和母亲的战争,从来没有赢家和输家,主要是每次尚未分出输赢,就因为其他外在原因被迫停战。我记得最清楚的一次就是二人拖拽着摔进门前的臭水沟,卡在里面动弹不得了。
一场因父亲而起,他却从不参与的战争,跨跃日月星辰,穿过时光长河,在我们两家历经十几个年头,倒是让我们沉寂的生活有了些许生气,所以,我是从不恨伯娘的。
不知道大姐和二姐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觉,她们除了常来信劝说母亲要与伯娘和气相处外,也常给伯娘写信,劝说她不要跟母亲计较太多。同样的,伯娘家的两个大女儿在外面打工,也常跟母亲来信,说的都是伯娘的不是,让母亲多担待。
就在四个姐姐一来二去的说合下,伯娘和母亲还真的不吵架了,我家又开始了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见的清静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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